朔风如刀，却割不破城门外沸腾的人潮。
官道两侧，早己是密不透风的人墙。百姓们裹着臃肿的冬衣，脸颊冻得通红，鼻尖挂着清涕，却个个伸长了脖子，眼中燃烧着近乎虔诚的灼热。呵出的白气在空中连成一片朦胧的雾墙。
“来了！将军回来了！”不知谁嘶哑地喊了一声，瞬间点燃了引线。
欢呼声如同决堤的洪流，猛地炸开，盖过了呼啸的寒风。“万胜！”“将军威武！”的吼声震得枯树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。
进城后，沈瑛拉住缰绳，控制部队缓慢前进。
两边的酒楼上时不时有女子的香囊、手帕丢下来，还夹杂着几朵宫里赏的绢花。
沈瑛灵活地躲过香囊，战场上没受伤，要是被香囊砸伤可就好笑了，手帕和绢花倒是无所谓。
“将军，沈将军躲什么啊！”几位少女倚着窗,脸颊因紧张和兴奋而微微泛红。其中一位小姐身上裹着厚厚的银狐裘，领口一圈雪白的绒毛衬得她下巴尖尖。沈瑛认得她，刘锦阳，当今皇上的大公主，前世大昭被推翻后她在宫中上吊自尽。
“把窗关好，别得了伤寒。”
“将军怎么这般无趣，像块呆木头。”锦阳娇笑着关上窗，随即和其她少女一起叽叽喳喳讨论起来。
“沈将军堪称我等楷模。”
“如果沈将军是男儿身就好了，这样我就可以让父亲和母亲同她议亲。”说话的女生是周御史的女儿，她的母亲最近正在为她挑选议亲对象，可是她不想这么早早嫁人。
“得了吧，如果沈将军真的是男子，你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她了。”赵福柔，也就是刑部尚书的女儿，笑着往周云衿身上扔了朵剩下的绢花。
周云衿从瓷盘里捏了块点心，不满地哼哼几下。“锦阳，那本诗集你一定要交到沈将军手上。”
谈起那本诗集，旁边两个一首没开口的少女不好意思地用手帕捂住嘴，眼神倒是期待看向为首的锦阳。
“知道了，我绝对会亲手交给沈将军的。”
养心殿外，李顺德连忙迎上来，“恭喜沈将军得胜归来，真是英雄出少年啊！”
“李公公过誉了。”
“皇上己经在里面了，您赶快进去吧。”
暖阁内氤氲着淡淡的墨香与安神香的气息。刘玄，也就是当今的皇帝，并未高踞御案之后，而是随意地坐在窗边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。他正低头翻阅一本奏折，听到通传，便随手将奏折搁在身旁堆着几卷书的矮几上。
沈瑛欲行大礼，脚步刚动,却见刘玄笑着摆手，“免了，免了，这里又没有外人，快过来坐。”他指向对面早就准备好的另一把椅子。
在皇帝脚边蜷着打盹的通体雪白的御猫被他们的动作吵醒，不满地喵了几声。
“小猫咪！”弥生飞到猫咪面前，在对方脑袋上嘬嘬嘬，“你好可爱！”
“爱卿，你是否怨恨朕？”君臣二人关于这次作战聊了几句后，刘玄突然抛出这个问题。
“未曾有过。”
“回去吧，沈老将军估计己经等急了，你再不回去，他怕是要进宫与朕理论。”刘玄俯身挠着猫的脑袋，“看在你奔波数日的份上，朕特许你明天不必上朝。”
“臣谢过陛谅。”她重来一次自然知晓对方明天要在朝堂上做什么。
沈瑛不是空手走的，怀里揣着锦阳塞给她的书。
“大将军回来了！”沈府外看门的小厮隔着老远便瞧见她的身影，连忙朝府里跑去，“大将军回来了！”
沈瑛下马把缰绳交给另外一个小厮，“多喂些干草。”
“哎，好嘞！”
沈府一大帮子人围上来，最后还是在沈老爷子的咳嗽声中散开。
“长乐，换身衣服去小佛堂看看你母亲。”
“您没有别的想说的吗？”
“别跟我嬉皮笑脸！”沈老将军不满地哼哼，胡子似乎被气得来，但是在沈瑛低头丧气转身前说出她想听的话，随后匆忙离开，“做的不错。”
“长乐，你爷爷的脸很红哦！”弥生仗着除了沈瑛没人能看见它，光明正大地盯着沈老将军，它对这个口是心非的小老头很感兴趣。
沈瑛不可置否地耸耸肩。
“你知道吗，沈老爷子之前从没夸过我。”她边换衣服边和弥生聊天，而弥生背对着她捂住眼睛。
沈瑛看着对方因为害羞变得通红，“可能有些冒犯，但我有个问题。”
“哦，你问吧。”
“你是女生还是男生？”
“哦，呃。”弥生因为这个问题愣住，很认真地思考起来，“系统是没有男女之分的，但我希望成为女生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我的妈妈是女生，我想成为和她一样的人。”弥生听到身后没了悉悉索索的声音，“你换好了吗？”
“我喜欢你的说法。可以转身了。”
“哦哦，我们要去小佛堂吗？”弥生看起来比沈瑛这个当事人还要积极。
“你对我的母亲很好奇？”事实上，沈瑛也很激动，但是她在几天的奔波中早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情。她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察觉到什么不对劲。
“这是我见到的第二位母亲。”
“第一位是你的母亲吗？”
“是我的好朋友的母亲，我没见过我的妈妈。”弥生的翅膀低落地垂下来。
沈瑛干巴巴地“哦”了一声，颇有些手足无措，她也没想到自己这张破嘴随口一说就戳到弥生的痛处，“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弥生姐俩好似的撞撞她的肩膀，“当然会好的，我己经找到救回妈妈的方法了。我们快点去小佛堂吧。”
小佛堂设在宅邸最幽静的东厢房尽头。一尊尺余高的白瓷观音像端坐莲台，低眉垂目，面容慈悲安详。
佛堂中的妇人便是沈瑛的母亲，沈琼华。她只着一身素净的常服，乌发轻轻挽了个家常的圆髻，用一支白玉簪固定。
"嗒…嗒…嗒”，清脆、规律的清响在寂静的佛堂里格外清晰。
“既然来了便上三支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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