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瑛先至铜盆前，用清水净了手，用细棉布巾拭干，在香盒中拈起三支线香，就着长明灯点燃。红亮的香头明灭，她轻轻晃动手腕，待明火熄灭，只余青烟袅袅。
她双手持香，举至眉心，闭目凝神，默祷片刻。随后深深一揖，分三次将香插入香炉：第一支敬佛，第二支敬法，第三支敬僧。
她退后一步，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襟，缓缓跪在蒲团上。
江琼华唇齿微动，低声诵念《地藏经》，声音几不可闻，只有珠串在指尖一颗颗捻过的细微声响，清脆而规律。良久，诵经声停，佛堂内陷入更深沉的寂静。她缓缓睁开眼，目光清澈如洗。再次双手合十，向佛像微微一躬。
沈瑛知道这是结束的信号，起身鞠躬，跟在母亲身后走出佛堂。
“你的性子倒是比之前稳重不少。”
沈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，即使重来一次，在母亲面前她还是那个招猫逗狗的小孩儿。
江母剜了她一眼，“可曾后悔过？”
“不曾。”
“那就继续下去，别毁了沈家的名声。”
“唉，知道了！”
午膳在花厅。沈老爷子不顾老夫人的劝阻多喝了几杯酒，可能是年龄大了，酒量大不如前，很快就醉醺醺的。老夫人安排下人带他回卧房休息去了。
“你祖父最近又淘到了几本古籍，我己经让人送到你的书房里了。”对于沈瑛从军的决定，老夫人从一开始就是支持的，即使外人都认为女子不可从军，更不可能担当起将军的职责。但她从小看着沈瑛长大，知道她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。最后，她和沈老将军以沈家的名义担保，特意把她安排在沈副将的手下做事。
沈瑛以一场突袭战顺利证明自己的能力，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爬到将军的位置。这次彻底击退蛮族更是让那些反对者心服口服。
“知道了，祖母。”
“我能记录这些书的内容吗？”出于本能，弥生渴望了解一切未知的事物。
“当然可以，书房里的书你都可以看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弥生注意到桌子上没有名字的书，很新，没有被翻阅的痕迹。“送给沈瑛，沈将军”，它知道自己没有权利翻看这本书。
“长乐，长乐，你的书！”
“哦”，沈瑛举起那本书故意在弥生眼前晃晃，“这个你可不能看。”
“不要嬉皮笑脸”，弥生模仿着沈老将军的语气,“你现在的任务非常艰巨。”
“你觉得我为什么挑这个时间回来？”
“因为你只能在这个时间回来。如果让你再早些回来，凭借你前世的记忆绝对能避免更大的牺牲。但是世界意识不允许太大的变数，那些死去的人的命运早己确定，你不能加以干涉。当然啦，对于你的重生世界意识很乐意。那个救世主系统不是好东西，它把沈燕鸿带来这个世界并且不断地给对方洗脑就是为了偷取气运。”之前的那个世界因为是由小说演化而来并没有形成世界意识，所以它除了听秋玥讲述自己的经历没有其它获得消息的途径。但是这次不一样，是世界意识主动联系的它。
“除了你我不能在任何人面前现身。”弥生补充道，这也是世界意识的限制，它希望保持世界的纯洁性，回到正轨的同时避免未来科技的干扰。
“世界意识只说你不能现身，但是并不代表你不能做其他的事情。”和一丝不苟遵守规矩的弥生不同，沈瑛早就想好钻空子的办法。“等着吧，现在还不到时候。”
“哼，神神秘秘的小气鬼。”弥生见她不想透露转而看书去了。
“三顺子，你说朕当初是不是做错了？”
话音落，偌大的养心殿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空气。
“沈将军一定能够理解您的良苦用心。”
“油嘴滑舌”，刘玄撩起眼皮，目光淡淡地扫过李顺德那笑得几乎要开出花来的脸，嘴角似笑非笑地向上扯了一下，“老二最近倒是有些不安分。”
李顺德原本就躬着的身子，仿佛又往下沉了一寸，头颅深深埋下，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地砖。
“行了，下去吧。”刘玄闭上眼，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。
李顺德知道这件事己经翻篇了，忙不迭离开到殿外守着。额头上、鬓角边那涔涔的冷汗终于不再冒出。他下意识地用袖口内侧轻轻揩拭掉残留的湿冷痕迹。
当初沈小姐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，彼此又暗生情愫，谁见了不道天作之合。只是可惜了，皇帝绝对不会允许一位不能生育的女子成为太子妃。
“作孽啊！”李顺德不禁感叹，如今太子早己娶妻，沈小姐也成为将军，这件事他只能烂在心里。
刘玄知道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，沈瑛凯旋归来，他自然也要兑现自己的承诺。只是要说服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学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“你要办学堂！”弥生在书房里大呼小叫，兴奋地西处乱飞，“我可以去看嘛，我可以去看嘛！”
“确切来说是女子学堂，接受过教育的女子才能够与那些男子一同竞争。”这是沈瑛和皇帝之间的交易，她平定塞外的蛮族，作为交换，刘玄要允许女子参加科举。“当然，这件事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办成的。”
“那也很棒”，弥生知道受教育权对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，“你照亮了她们的人生！”
老实说，沈瑛自己也很迷茫，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。前世她在救世主系统出现后不久就离世了，大昭随后也分崩离析，让女子接受教育的计划也不了了之。
“女子可以接受教育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？”
“她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，学者，老师，军人，她们和男子享有同样的权利……”
“哇哦。听起来真美好。她们可以自己选择嫁人与否吗？”
弥生被这个问题难住，它想起了小说世界中以江雪和简棠为代表的无数女性“是的，她们有这个自由”，最后它还是选择给沈瑛构建一个完美的蓝图，这是对方现在最需要的。
沈瑛没说话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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