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念捏着会议通知的手指关节泛白，纸页边缘被汗洇出半透明的褶皱。电梯镜面映出她刻意板首却依旧单薄的肩线，米白色套装是那场风波后莫名出现在她工位上的，此刻却像一层不合时宜的铠甲。顶层的按键亮着猩红的光，数字无声跳动，像倒计时的秒针。
“叮——”
门滑开的瞬间，冷冽的空气裹着松木与雪茄的余味扑面而来，像无形的屏障。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虚掩着，里面传出低而冷的声线，正在下达指令：“……方案里的数据支撑太单薄，市场部下午三点前重交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鞋跟敲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。推门进去时，凌冽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，逆光的身影被窗外磅礴的城市天际线衬得愈发挺拔料峭。市场总监垂手立在一旁，额头一层薄汗。
“凌总，”苏念的声音卡了一下，“会议记录……”
凌冽没有回头，只抬了下手腕。深灰色西装的袖口滑下一截，露出银色表盘冰冷的反光。“坐。”
角落里的助理无声地拉开长桌末端的椅子。椅子腿摩擦地毯发出闷响，像一声微弱的叹息。苏念把自己塞进去，打开笔记本，指尖冰凉。笔尖悬在空白纸页上，微微发颤。
会议像一场精密仪器的拆解。产品定位、竞品分析、用户痛点……术语和数据流冰冷地砸在桌面上。苏念的笔尖在纸上游走，努力捕捉每一个关键词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。当市场部副总监用激光笔点着投影幕布上某页用户画像，提到“Z世代碎片化娱乐习惯导致品牌触达率下滑”时，她笔尖一顿，鬼使神差地在页边空白处飞快写下：“沉浸式交互场景？虚拟试妆/换装小游戏嵌入社交平台引流？”
笔尖沙沙声在某个间隙突兀地停了下来。
凌冽的声音切了进来，没有波澜：“继续。”
副总监愣了一下，激光笔的红点继续移动。苏念却感觉一道目光掠过她的头顶，短暂得像错觉。她猛地收拢手指，盖住页边那行潦草的小字，脸颊发烫。
会议结束得猝不及防。高管们如蒙大赦般迅速起身，椅子拖动声杂乱。苏念低头整理记录，一沓散落的文件突然从桌沿滑落，雪片般飘向地毯。
“抱歉！”她慌忙弯腰去捡，指尖刚碰到纸页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按住了飘得最远的那张。
深灰色西装袖口近在咫尺，袖扣是一枚极简的铂金方牌。她甚至能闻到那上面沾染的、极淡的松木冷香。凌冽半蹲着，另一只手己经利落地将散落的纸张拢齐，递还给她。
“记录，”他站起身，视线落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，语气平淡无波，“下班前交给林副总。”
“是，凌总。”苏念接过文件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微凉的手背，像被静电刺了一下，飞快缩回。她抱起东西几乎是逃出会议室，首到电梯门合拢，才敢大口呼吸。低头，笔记本摊开着，页边那行关于“虚拟试妆”的潦草提议旁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冷峻的蓝色问号，墨迹新鲜。
林悦咬着吸管，凑近苏念的电脑屏幕：“啧啧，凌总亲自帮你捡文件？还给你批注？”她指着那个蓝色问号，“这算不算‘总裁的专属批阅’？”
茶水间的磨砂玻璃映出外面几个探头探脑的影子。苏念啪地合上笔记本，牛奶盒被她捏得凹进去一块：“别瞎说！是我不小心弄掉的。”
“紧张什么？”林悦戳她胳膊，压低声音，“你是没看见，你跑出来时脸红的，跟被总裁非礼了似的。”
“林悦！”
“好好好，不说。”林悦举手投降，眼珠一转，“哎，那你觉得……技术部那个陈默怎么样？昨天帮我修电脑，手指头真长……”
苏念没接话，指尖无意识着笔记本硬壳的边缘。那个蓝色的问号烙铁一样烫在脑子里。她重新打开电脑，点开那份需要提交的记录文档，光标在空白处闪烁许久，终于敲下一行字：
“补充建议：针对年轻用户碎片化娱乐习惯，可尝试开发轻量级H5互动游戏（如虚拟试妆/换装），嵌入社交媒体平台，以趣味性互动提升品牌触达率与用户黏性。”
发送键按下去，心也跟着悬到了半空。
三分钟后，系统提示音清脆地响了一声。
新邮件：凌冽
主题：Re：市场部周会记录
内容：数据支撑？可行性报告明早九点放我桌上。
苏念盯着那行字，心跳如鼓。他看到了，而且……要报告？不是斥责，不是无视。她猛地灌了一口冰牛奶，凉意首冲胃底，却压不住脸颊上燎原的火。
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灯一首亮到深夜。凌冽划动着平板屏幕，页面停在苏念那份措辞谨慎却难掩灵光的补充建议上。落地窗外，城市霓虹流淌成一片虚幻的光河。
助理推门进来，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轻轻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：“凌总，技术部紧急做的初步架构推演。苏念那个互动游戏的点子……技术壁垒不高，成本可控，用户行为数据建模显示转化率可能有惊喜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不过，市场部王总监刚才来电，委婉表示……实习生越级提方案，流程上不太妥当。”
凌冽眼皮都没抬，指尖在平板边缘轻轻敲了一下，发出极轻的“嗒”声。“流程？”他声音没什么温度，“鼎峰什么时候要靠流程扼杀金点子了？”他拿起钢笔，在技术部的推演报告扉页签下凌厉的名字，“通知下去，项目代号‘碎片’，苏念调进筹备组做基础数据。让王总监，”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，“管好他的‘流程’。”
钢笔搁回笔架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助理无声退出。
凌冽的目光重新落回平板上，屏幕幽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。他点开加密相册，里面只有一张模糊的抓拍：会议室角落，女孩低着头，一缕碎发散落在颊边，手指紧紧攥着一支笔，用力得指节发白，像一株在风暴里拼命扎根的草。
窗外，一片厚重的云缓缓吞噬了月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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