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一瞬间，我感觉自己背负起的，不是一个母亲的鞠躬，而是整个人间的重量。
它沉重、滚烫，压得我这个几百年来只会溜须拍马、坑蒙拐骗的恶魔，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我看着眼前这个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的女人，看着她那双因为绝望和信任而亮得惊人的眼睛。我脑海里，第一次，没有响起莉莉丝的尖叫，也没有赛伯拉斯的嘲讽，只有一片空白。
然后，在那片空白之上，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，清晰地响了起来。
“……好。”
我听见自己说。
一个字，却像一道契约，将我和这对母女的命运，彻底捆绑在了一起。
王太太的身体，猛地一松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，如果不是我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，她恐怕会当场瘫倒在地。
“谢谢……谢谢你……”她语无伦次地道着谢，眼泪再次决堤。
我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扶着她，将她送回了七楼的病房。
回到我的工具间，莉莉丝正蹲在我的水桶上，用一种看史前生物的眼神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。
“墨菲，”她开口了，声音异常的平静，“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？”
“知道。”我放下手里的垃圾夹，脱掉那双沾满污渍的橡胶手套，“我接了一单生意。一单……不能失败的生意。”
【可你拿什么去完成？】莉莉丝跳到我面前，那双绿色的眼睛里，第一次，没有了嘲讽和惊恐，而是充满了理性的、冰冷的困惑，【两百万！那不是两百块！你连五千块的‘美人鱼’都请不起，你拿什么去填这个窟窿？去卖你的腰子吗？恶魔的腰子在黑市上可不值钱！】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坐在小板凳上，双手插进我那头乱糟糟的头发里，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，“但我知道，我不能再用那些小打小闹的方式了。擦鞋、卖凉茶、扮公主……这些，都只是在给一个即将渴死的人，喂一滴水。我现在需要的，是一场倾盆大雨。”
【可雨，从哪里来？】
我抬起头，想起了那个爆火的短视频，想起了工友们那一张张淳朴的、被感动的脸。
一个模糊的、却无比巨大的轮廓，在我心中缓缓浮现。
“莉莉丝，”我看着她，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的、疯狂的光芒，“如果，一个工地的‘善意’不够，那……一座城市呢？”
莉莉丝的瞳孔，猛地一缩。
那天下午，我翘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班。
我根据之前视频上留下的水印，几经周折，在一个网吧里，找到了那个把“工地好声音”带到人间的始作俑者——那个在工地上班的、染着一头黄毛的年轻小伙，阿飞。
当我说明来意，希望能和他合作，把“为思思筹款”这件事，作为一个正式的活动，推向更大的平台时，他正戴着耳机，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。
他听完我的话，摘下耳机，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：“大哥，你谁啊？我又不是什么网红，我就是个搬砖的，发视频就是图个乐子。再说了，网上这种求助的事儿多了去了，没人信的。”
“那不一样！”我急切地说，“我们有故事！有画面！有那个‘美人鱼公主’！”
阿飞愣了一下，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：“哦——原来那个穿着窗帘和桌布，在医院里cosplay的傻……咳咳，那个勇士，就是你啊？”
我的脸，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就在我准备放弃，觉得此路不通时，阿飞却突然收起了笑容，他看着我，眼神变得有些复杂。
“说真的，大哥，”他挠了挠头，“我虽然觉得你这人有点不正常，但……我佩服你。那天我把视频发出去，好多人都在问后续，都在关心那个小姑娘。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，猛地一拍桌子。
“干了！”他眼睛里闪着光，“反正搬砖一天也就两百块，不如跟着大哥你，干一票大的！就算最后钱没凑够，至少，也得让更多的人，听到那个小姑娘的故事！”
我激动得差点当场抱住他！
就这样，我，一个恶魔；莉莉丝，一只猫；阿飞，一个网瘾少年，我们这个看起来极其不靠谱的“奇迹三人组”，正式成立了。
然而，我们还是低估了赛伯拉斯的手段。
当我们雄心勃勃地制定着“全城联动，为爱发电”的宏伟计划时，赛伯拉斯的反击，以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、最首接也最致命的方式，降临了。
第二天一早，王太太红着眼睛，找到了正在擦玻璃的我。
“墨菲先生……”她声音都在发抖，手里捏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通知单，“医院……医院刚刚下了通知，说思思的床位紧张，我们之前欠的那些费用也该结了……他们让我们，三天之内，必须结清所有欠款，不然……就要我们……办理出院。”
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
我知道，这不是医院的意思。
这是赛伯拉斯。
他撕下了所有伪善的面具，不再扮演优雅的慈善家。他开始动用最简单、最粗暴，也最有效的力量——规则。
他不再引诱你走向他，而是首接，斩断你所有的退路，逼着你，只能向他一个人，下跪求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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