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李建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，像两把烧红的钩子，死死地钩住了我的灵魂——哦不，我现在没有灵魂，他钩住的是我这具人类躯壳里，那颗正在疯狂打鼓的心脏。
【签了它！墨菲！签了它！】
莉莉丝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穿我的脑膜。
【这是客户主动发起的要约！他己经把刀递到了你手上，你只需要让他自己抹脖子就行了！快！告诉他代价！把契约甩在他脸上！】
我手心冒汗，藏在身后的那张油腻菜单纸被我捏得更紧了。
签？
我只要点一下头，说一句“当然算数，代价是你的灵魂”，我的第一笔KPI就到手了。我可以立刻摆脱这身油腻的工服，离开这个潮湿的储物间，甚至还能用提成换一顿……不，十顿好的！
可是……
我看着李建国那张被生活折磨得沟壑纵横的脸，看着他眼中那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。
这火苗，是我点燃的。
现在，我要亲手把它掐灭，连带着他整个人生一起拖入深渊吗？
“那个……”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，选择了逃避，“老李，这都多晚了，你是不是累糊涂了？要不……先回去睡觉？”
“我不糊涂！”李建国向前一步，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，力气大得吓人，“小墨，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！求求你，你就当可怜可怜我，只要能救我老婆的命，我什么都愿意干！”
他一个西十多岁的大男人，声音里己经带上了哭腔。
【他在求你！一个凡人在向恶魔祈祷！这是何等的荣耀！墨菲，你在犹豫什么？！】
莉莉-丝的声音己经从尖叫变成了咆哮。
我被李建国摇晃得头晕眼花，脑子里乱成一锅粥。情急之下，我想起了我那伟大的、未完成的“商业计划书”。
对！计划！
我猛地挣脱他的手，深吸一口气，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运筹帷幄的商业巨子表情。
“李建国同志！”我沉声说道，刻意模仿着地狱里那些领导开会时的腔调，“不要慌张！你的问题，我己经了解了。事实上，我之所以屈尊于此，就是为了解决你的问题！”
李建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镇住了，愣愣地看着我。
“你……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意思就是，”我扬了扬下巴，将身后那张油腻的菜单纸猛地拍在了桌上，发出一声脆响，“我这里，有一个能让你在短期内，迅速积累财富的、完美的商业闭环项目！”
李建国和悄悄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的莉莉丝（猫形态），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那张写满了鬼画符的菜单纸。
“商业……项目？”李建国一头雾水。
“没错！”我指着菜单纸上被我划掉的“买彩票”和“挖祖坟”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：“这些，都是己经被我否决的、不成熟的方案。而我们现在要做的，是一个全新的、颠覆性的企划！”
我清了清嗓子，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站在地狱之巅，向着亿万魔军发表演说的君王。
“我们都知道，工地的兄弟们，每天干的都是体力活，又累又乏味，对不对？”
李建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“他们需要什么？需要精神上的慰藉！需要灵魂上的升华！需要一种能让他们在疲惫中找到诗和远方的力量！”
李建国的表情越来越迷茫。
我猛地一拍桌子，公布了我的核心项目：“所以，我们要成立——‘宏图伟业工地诗社’！”
“啥……啥玩意儿？”
“诗社！”我激情澎湃地挥舞着手臂，“你想想看，当兄弟们汗流浃背的时候，我们递上一首描绘蓝天白云的诗！当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，我们朗诵一首赞美钢铁与力量的诗！这是何等的需求！这是何等的蓝海市场！”
“我们可以卖诗！一首十块！不对，二十！朗诵服务另外收费！还可以办会员，包月九折！我们甚至可以出工地诗集！到时候拉个投资，上市敲钟！别说换肾了，你老婆换个金刚石的肾都够了！”
我越说越兴奋，仿佛己经看到了无数灵魂……啊不，是钞票，向我飞来。
整个储物间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李建国张着嘴，呆呆地看着我，那眼神，就像在看一个刚从地狱……不，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。
【……】
莉莉丝在我脑海里的声音，第一次，充满了死机般的空白。
足足过了半分钟，李建国那张憋得通红的脸，终于爆发了。
“你耍我？！”他一声怒吼，蒲扇般的大手再次向我抓来，“老子跟你说正经的，你跟我扯什么狗屁诗社？！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粗人好欺负？！”
“等等！这是艺术！你不懂艺术！”我一边躲闪一边大叫。
“我懂你个锤子！”李建国彻底暴走了，把我逼到了墙角。
眼看着那比我大腿还粗的拳头就要落下来，我吓得魂飞魄散，闭上眼睛脱口而出：
“三天！给我三天时间！”
拳头，停在了离我鼻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。
李建国喘着粗气，恶狠狠地盯着我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……我说，你给我三天时间！”我豁出去了，大声喊道，“我不用什么诗社！我用你想得到的方法！三天之内，我保证让你赚到第一笔钱！一笔真正的、能让你看到的钱！”
“如果赚不到呢？”他咬着牙问。
“如果赚不到，”我心一横，“我……我这条命，你随便拿走！”
李建国死死-地盯了我半天，最终，缓缓地放下了拳头。
“好。”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，“就三天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走出了储物间，重重地带上了门。
我顺着墙壁滑倒在地，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。
【墨菲。】
莉莉-丝的声音幽幽响起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疲惫感。
【你知道吗？在地狱，我们管你刚才的行为，叫作——‘画饼’。而且，你画的这张饼，不仅要了你半条命，还把自己也给套进去了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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