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婶和三大妈站在晾衣绳旁，话语像带刺的藤蔓缠过来——
“听说她爹妈在南厢房哭了半宿”
“我看那画画的今晚就得卷铺盖滚蛋”。
她攥着手里的绣花绷子，针脚歪歪扭扭扎在壮锦布上，刺得指尖发麻。
“顺芸。”
胡周幸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，带着松节油的清冽气息。
他刚从画材店回来，帆布包上沾着靛蓝颜料，像块凝固的天空。
没等她转身，一双温热的手己轻轻环住她的肩，将她半拥在怀里。
“别在意她们说什么”。
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，声音温柔得像落雪，“我们的感情是真的，一定能挺过去。”
向南顺芸的眼泪终于决堤，浸湿了他胸前的棉布衬衫：“我不怕困难，可我不想因为我，让你受这么多委屈。”
她想起昨天二大爷故意用鸟笼撞翻他的画架，墨汁在《西合院的光》上洇出黑洞。
“他们说你是骗子，说你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
胡周幸福抬手擦掉她的眼泪，指腹蹭过她发红的眼角。
“但你看这老槐树，去年遭了虫灾，今年不照样开花？”
他从帆布包掏出个小瓷瓶，里面是研好的辰砂。
“这是我托人从广西捎来的朱砂，说要画一幅《并蒂莲》送你，就像我们。”
“顺芸，胡周幸福。”
一大爷的女儿抱着叠洗净的衣服走过，脚步在他们面前停住。
她把衣服往石凳上一放，声音清亮得像铜铃。
“我相信你们的感情。别被这些反对声打倒，我会在院子里帮你们说话的。”
她拿起壮锦布上的绣花绷子。
“这凤凰绣得真好，比供销社卖的强多了，顺芸你教教我呗？”
向南顺芸的心头突然涌过一股暖流，刚要开口，就听见二大爷家的二儿子从月亮门闯进来，工装裤上还沾着机油。
“哟，这不是大画家吗？”
他故意撞了胡周幸福一下，帆布包掉在地上，颜料管滚出来。
“你不是画画厉害吗？那你画一幅能卖大钱的画给我们看看啊，别整天就知道空谈理想。”
胡周幸福弯腰捡颜料，耳后的痣在阳光下格外清晰。
“艺术不是用来卖钱的工具”。
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古井，“但我会用我的作品证明，我的坚持是有意义的。”
他指着影壁上刚贴的通知。
“下周区文化馆要办‘劳动者画展’，我选了幅《机床与画笔》，画的是你在车间干活的样子，还有我在旁边调色。”
二儿子的脸瞬间涨红：“谁要你画我！” “请你尊重他，也尊重我们的感情。”
向南顺芸突然站到胡周幸福身前，月白旗袍的下摆扫过他的布鞋。
“我们不会因为你的质疑就放弃。”
她从胡周幸福的画夹里抽出张速写，上面是二儿子帮张二嫂修自行车的样子。
“你看，幸福连你做好事都画下来了，你凭什么说他不切实际？”
二儿子的喉结滚动了两下，最终哼了声转身就走，工装裤的裤脚扫倒了石桌上的空碗，发出刺耳的响。
胡周幸福轻轻握住向南顺芸的手，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安心。
“你看”。
他晃了晃手里的速写本，“连他修车的样子都带着光，这院子里哪有那么多坏人？”
暮色降时，一大爷的女儿端来两碗热汤面，碗底藏着两个荷包蛋。
向南顺芸看着胡周幸福低头吃面的样子，突然觉得那些反对的声音就像画里的阴影，反而让他们紧握的手显得更加明亮。
她悄悄在他掌心画了朵小小的桂花，就像母亲当年在洪水退后，种在老宅院里的那株——
只要根还连着，再大的风雨，都能开出花来。
原来最结实的感情，从不是对抗世界的铠甲，而是两个人一起，把日子过成 “带着烟火气的诗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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