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西合院——
拆迁风暴来临前的窒息时刻。
就像层洗不掉的灰雾,裹住了西合院的每个角落。
清晨不再有王大妈喊孩子们起床的脆亮嗓门,取而代之的是东厢房传来的、被棉被闷住的咳嗽声。
傍晚收工的自行车铃声落进院子,也像被冻住了似的,响得迟疑又短促。
老槐树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,光秃秃的枝桠在灰天上勾出凌乱的线条,像谁用炭笔在宣纸上胡乱划了几道。
石桌上的搪瓷缸子还摆着昨天的位置,里面的剩茶结了层薄垢,没人像往常那样端起来喝一口,也没人去洗 ——
仿佛谁动了,就会碰碎这院子里最后一点安稳。
天刚蒙蒙亮,张二嫂就挎着空篮子站在院门口,脚边的墙根处,昨夜被风吹落的槐树叶堆了薄薄一层。
她本该去早市抢新鲜的豆腐,此刻却像被钉在原地,望着胡同口拆迁办贴的那张告示,眼神空落落的。
“二嫂,去赶集啊?”
李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哑得像砂纸磨过,手里的菜篮子晃了晃,里面只放着两个干硬的馒头。
张二嫂没回头,肩膀垮得像被抽走了骨头:“这以后可怎么办啊,真不想离开。”
她的手指抠着墙皮,剥落的石灰末在指尖簌簌往下掉,“我家那口子的自行车摊,在胡同口摆了十五年,搬到楼房里,他能干啥?”
李婶走到她身边,两人并排站着,像两尊落了灰的石像。
“唉,先看看再说吧,愁人。”
她往院子里瞥了眼,三大爷的房门缝里透出点微光,却没听见往常那清脆的算盘声 ——
往常这时候,他早该算完今早的菜价了。
东厢房的门 “吱呀” 一声开了条缝,三大爷的脑袋探出来,戴着老花镜,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圈,又缩了回去。
门没关严,能听见里面传来 “哗啦” 一声,像是算盘珠子撒在了地上。
太阳慢慢爬上来,照在老槐树上,投下的影子歪歪扭扭,像个哭丧着脸的人。
孩子们背着书包出门,脚步放得轻轻的,没人像往常那样追逐打闹。
一大爷的孙子手里攥着个弹珠,想跟胡周哈密打招呼,看见他妈妈向南顺芸站在廊下望着天,嘴唇紧抿着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午饭过后,往常该是院里最热闹的时候。
二大爷会搬个小马扎坐在槐树下遛鸟,画眉鸟的叫声能传到胡同口。
王大妈会坐在石凳上择菜,跟路过的邻居说几句家长里短。
孩子们则围着胡周幸福的画架,看他给院门口的石狮子画像。
今天却不一样。
二大爷的鸟笼挂在屋檐下,笼布罩得严严实实,连点声音都听不见。
他蹲在门槛上,旱烟锅在手里转来转去,火星子在阳光下明明灭灭,却一口没抽。
王大妈坐在自家门口,手里的豆角择了半个钟头,还没理出一根像样的。
她的眼神时不时往南厢房瞟,看见向南顺芸正往樟木箱里放叠好的壮锦,锦面上的 “凤穿牡丹” 被叠得皱巴巴的,像只受了委屈的鸟。
“他三大妈”。
王大妈突然开口,声音低得像耳语,“你说…… 这院子真能保住?”
三大妈从窗户里探出头,眼圈发黑,像是熬了夜:“谁知道呢。昨天我那口子算到后半夜,说要是按人头补偿,咱家能多拿点……”
她的声音突然顿住,看见向南顺芸往这边看了眼,赶紧把话咽了回去,转身进了屋,房门 “砰” 地关上,震得窗棂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。
胡同里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,“叮当 —— 叮当 ——”,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二大爷猛地站起来,把鸟笼从屋檐下摘下来,往屋里走,笼布被风掀起个角,里面的画眉鸟缩在角落,连头都没抬。
傍晚的炊烟升得比往常晚,也比往常矮,像一条条没精打采的灰带子,刚飘到房檐就散了。
李婶在灶房里烧火,柴火湿了,冒出的黑烟呛得她首咳嗽,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,分不清是被烟呛的,还是心里堵得慌。
她男人从工厂下班回来,把饭盒往桌上一摔,铁皮碰撞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:“车间主任说了,新小区离工厂远,以后上班得提前俩小时起!”
他抓着头发在屋里转圈,“我这老腰,天天挤公交车,能扛住吗?”
李婶没接话,把糊了的玉米饼子从锅里捞出来,黑黢黢的,像块烧焦的炭。
两人坐在桌前,谁都没动筷子,昏黄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,拉得又瘦又长,像两个解不开的疙瘩。
南厢房里,向南顺芸正给胡周幸福缝补磨破的袖口,针线好几次扎在手指上,血珠滴在蓝布上,像朵小小的红梅花。
“他们都说”。
她的声音很轻,线轴在指间转得慢悠悠的,“再熬半个月,拆迁办就要下最后通知了。”
胡周幸福把画完的《西合院暮色》往墙上挂,画里的夕阳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,几乎铺满了整个院子:“我今天去档案馆,齐文轩说,齐白石的日记里提到过,这院子的地基里埋着块‘镇宅石’,上面刻着‘永保平安’。”
顺芸的针停在布上:“能有用吗?”
“不知道”。
胡周幸福走到她身边,把她扎破的手指含在嘴里。
“但总得试试。就像这院子里的老槐树,冬天看着枯了,春天不还是照样发芽?”
院门外,二大爷的脚步声从胡同口传来,踢踢踏踏的,像是在跟谁赌气。
他没首接回家,而是蹲在老槐树下,掏出烟袋锅,却没点,只是对着树喃喃自语,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,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
夜色像块浸了水的黑布,慢慢把西合院裹了起来。
各家的灯陆续亮了,却都透着股吝啬的暗,没人舍得把灯捻挑亮。
石桌上,那两个干硬的馒头还放在原地,被晚风吹得更硬了,像两块冰冷的石头。
压抑的空气在院子里弥漫,连虫鸣都歇了。
只有偶尔从哪家传来一两声压抑的叹息,像投入深潭的石子,连点涟漪都没激起,就沉了下去。
每个人都知道,这沉默不是结束,是暴风雨来临前,那最让人窒息的片刻。
一大爷跟二大爷交流。
开始就不支持,因为西合院记忆难以抹去。
“我离不开”。
顿时,一切都安静了。
顺记南思:风雨欲来的沉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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