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霜花还没从窗棂上褪去,向南顺芸己经把壮锦包袱挎在肩上。
包袱里裹着三样东西:齐文轩送来的《文物保护条例》复印件、胡周幸福连夜画的《西合院历史图》,还有她母亲绣的 “平安” 香囊 ——
每个登门拜访的邻居,她都想送一个。
“接着上次,如约而至到李婶那。”
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,镜中的自己眼下泛着青黑,嘴角却努力扬着。
昨夜老人们的回忆像团火,在她心里烧得旺,可理智告诉她,光靠回忆不够,得让那些还在犹豫的邻居,真正看见这院子的分量。
李婶家的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搓麻将的哗啦声。
顺芸刚要敲门,就听见李婶的大嗓门:“…… 补偿款能拿五十万!我儿子说了,够在新小区买套两居室,剩下的钱还能开个小卖部!”
顺芸的手停在门环上,指尖的凉意顺着胳膊爬上来。
她深吸口气,推门进去时,麻将牌的碰撞声突然停了,三个邻居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,像扎人的针。
“李婶,各位叔婶”。
她把壮锦包袱放在桌角,香囊上的桂花刺绣蹭着麻将牌,“我来是想再说说院子的事。”
李婶把牌往桌上一推,脸沉得像要下雨:“顺芸,不是婶说你,你年轻不懂事。这破院子能当饭吃?我那口子的腰不好,冬天扫雪能累垮!”
顺芸从包袱里抽出《西合院历史图》,图上用不同颜色标着各个年代的印记:民国的砖雕、五十年代的黑板报、八十年代的葡萄架。
“您看这处”。
她指着图里的葡萄架,“是您儿子小时候爬过的,他还在柱子上刻过‘长大当警察’,现在字还在呢。”
打麻将的张叔突然插话:“那字我见过,去年刷漆时特意没盖住。”
顺芸的眼睛亮了亮:“叔叔阿姨,我知道您有顾虑,但请再考虑考虑。”
她把《文物保护条例》递过去,指尖在 “历史建筑修缮基金” 那行字上停住,“政府说了,只要列为保护单位,修缮费用不用咱们掏,还能申请非遗补贴,到时候开个民俗展,比小卖部挣得稳当。”
李婶的手指在麻将牌上捻来捻去,牌面的 “红中” 被得发亮。
“我儿子不会同意的,” 她嘟囔着,却把条例往自己那边拉了拉,“再说,谁懂什么民俗展?”
“我懂。”
顺芸从包袱里翻出本相册,里面是她教孩子们绣壮锦的照片,“我可以教大家做手工艺品,胡周幸福能画宣传画,齐文轩说他认识博物馆的人,能帮咱们联系销路。”
她指着照片里孩子们的笑脸,“您想想,等院子保住了,夏天在老槐树下摆个展摊,孩子们围着看,多热闹。”
搓麻将的王婶突然叹了口气:“我家那老头子,昨天还念叨着院里的老井,说新小区的自来水,烧出来的茶没那股甜味。”
李婶没说话,却把《文物保护条例》往桌中间推了推,让大家都能看见。
顺芸趁机把 “平安” 香囊放在她手边:“这是我妈绣的,桂花是咱院老槐树下种的,您留着。”
出门时,顺芸听见屋里传来李婶的声音:“要不…… 下午去看看那什么条例?”
她的脚步轻快了些,像踩着棉花,却知道这只是开始。
二大爷家的门槛,是顺芸最犯怵的。
她站在东厢房门口,听见里面传来 “噼啪” 的算盘声 ——
三大爷又在跟二大爷算补偿款的账。
“二哥你看,” 三大爷的声音透着精明,“按人头算,你家三口能多拿五万,我家西口能多拿七万,加起来够买台拖拉机……”
顺芸深吸口气,掀帘进去时,算盘声戛然而止。
二大爷的旱烟锅在烟荷包里碾着,三大爷的手指还悬在算珠上,两人的眼神像防贼似的。
“二大爷,三大爷”。
顺芸把《西合院历史图》铺在炕桌上,“您二位看看这张图,1948 年齐先生在正房办画展,是二大爷您父亲帮忙挂的画;1976 年地震,是三大爷您带人加固的房梁。”
她指着图上的两个小红点,“这些事,图上都记着呢。”
二大爷往烟锅里塞着烟丝,火星子溅在图上:“记着又咋样?能挡得住推土机?我家老三在厂里当组长,新小区离厂房近,他早就盼着搬家了。”
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四合院中的女性传奇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,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“可他小时候爬老槐树摔断过腿,是一大爷背着他跑的医院;他结婚时的喜糖,是全院人凑的糖票。”
顺芸的声音不高,却像根细针,扎在两人心上,“这些事,您让他搬到新小区,跟谁念叨去?”
三大爷突然把算盘往炕上一摔:“我不是不想留!可我那小孙子要上重点小学,新小区对口的学校好,总不能耽误孩子前程!”
他的声音带着委屈,“我也舍不得这院子,可现实摆在这儿……”
顺芸从包袱里掏出张纸,是她托齐文轩找的文件:“三大爷,您看,文物保护单位的住户子女,能优先入学附近的百年老校,比新小区的学校还好。”
她指着文件上的红章,“这是教育局盖的章,假不了。”
二大爷的烟锅停在嘴边,三大爷的眼睛凑到文件上,鼻尖几乎碰到纸页。
顺芸趁机把两个 “平安” 香囊放在他们手边:“这香囊里的艾草,是从老槐树下采的,我妈说,守着根,啥都顺。”
离开时,顺芸听见二大爷嘟囔:“老三要是知道能上老校……”
三大爷接话:“我得再算算入学的路费……” 她的脚步沉了沉,原来再硬的骨头,也有能撬动的缝。
连着又跑了五天,顺芸的鞋跟磨掉了块,嗓子哑得像吞了砂纸。
傍晚回到家,她往石凳上一坐,就再也起不来。
胡周幸福端来的姜汤,她喝了两口就放下,胃里空荡荡的,却没胃口。
“今天去了八家”。
她望着老槐树的枯枝,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棉絮,“李婶说再跟儿子商量,三大爷想去看那所老校,可二大爷家老三…… 还是不同意。”
胡周幸福蹲下来,帮她揉着肿疼的脚踝:“己经很好了,比上周多了五户愿意签字支持保护。”
他从画夹里抽出张速写,上面是顺芸在各家门前徘徊的身影,有的犹豫,有的坚定,“你看,你把自己的影子,都刻在这院子里了。”
顺芸摸着那张画,眼泪突然掉了下来。
不是因为累,是想起今早去张奶奶家,老太太躺在床上,拉着她的手说:“我活不了几年了,就想在这院子里闭眼,能听见槐树叶响,闻见井台的土腥气。”
“虽然很辛苦,但我不能放弃。”
她抹了把眼泪,指尖的香囊蹭着脸颊,艾草的清香钻进鼻孔,“张奶奶说,这院子的墙缝里,都长着咱们的日子。
我要是放弃了,就像把日子连根拔了。”
胡周幸福把她揽进怀里,老槐树的影子在他们身上晃,像层温柔的被子。
“你知道吗?今天齐文轩打电话说,市文物局的人下周要来考察。”
他在她耳边轻声说,“你的努力,他们都看见了。”
第七天傍晚,顺芸正在整理签名名单,突然听见院门口传来喧哗。
她跑出去一看,李婶正拽着她儿子往院里走,小伙子满脸不情愿,胳膊却被李婶拧得通红。
“你自己看!”
李婶把顺芸画的《童年记忆图》往他面前怼,“这是你三岁时在槐树上刻的‘王’字,这是你偷拿三大爷的算盘被追着打的脚印,这是你结婚时全院人在石桌上吃喜酒的样子!”
小伙子的眼睛在图上扫着,嘴角的不屑慢慢变成了怔忡。
李婶突然哭了:“你爹走那年,是全院人帮你凑的丧葬费;你下岗那阵,是胡周幸福给你找的画框裱糊活。你现在要拆的不是院子,是你自己的根!”
这时,二大爷家老三突然从东厢房走出来,手里捏着张纸:“我去教育局问了,那所老校确实收文物保护单位的孩子。”
他把纸往顺芸手里一塞,耳根红得像染了朱砂,“我…… 我也在联名信上签字。”
顺芸的手指捏着那张纸,突然觉得眼眶发烫。
夕阳把大家的影子拉得很长,李婶儿子的手,轻轻落在那张《童年记忆图》上,像在触摸自己丢失的时光。
名单上的签名,又多了两个。
顺芸把名单贴在影壁上,晚风拂过纸页,发出沙沙的响,像无数双手在轻轻鼓掌。她知道,路还长,但只要这院子里的人,还愿意回头看看脚下的根,就总有希望。
月光升起来时,顺芸又背起了壮锦包袱。
下一家,该去敲张二嫂的门了。
她的脚步比来时稳,因为她明白,守护不是一个人的事,是把一颗颗松动的心,重新连回这片土地的过程 ——
就像老槐树的根,只要还有一丝牵连,就能在春天发出新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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