邮递员的绿色自行车还没驶出胡同,王大妈的哭喊声就撞开了西合院的每个角落。
“保住了!咱们的院子保住了!”
她拽着三大爷的胳膊原地转圈,红头绳散开的线头扫过石桌上的顶针,黄铜反光里映出几十张含泪的笑脸。
胡周哈密突然吹起了王大爷留下的铜号,号声走调得厉害,却像道惊雷劈开了连日的阴霾。
孩子们先是愣了愣,随即爆发出尖叫,踩着满地的算珠往院里冲 ——
张二嫂家的丫丫抱着顺芸的腿转圈,三大爷的小孙子爬上老槐树,坐在当年齐先生画过画的树杈上,扯着嗓子喊:“我看见推土机跑啦!”
沸腾的石桌——
“快!把那拆迁通知撕下来!”
二大爷的烟锅往影壁上指,烟袋杆抖得像风中的芦苇。
张叔踩着板凳爬上去,手撕不动,干脆找来菜刀,“咔嚓” 一声劈裂了糊通知的浆糊,纸片纷飞中,哈密贴的蜡笔画露了出来,红章的位置被阳光照得发亮。
“我就说嘛!”
李婶突然抹了把脸,不知是笑还是哭,手里的菜篮子 “哐当” 掉在地上,空篮子滚了几圈,停在顺芸脚边,“那些熬夜抄的资料,那些爬梁架拍的照片,没白费!”
她往厨房跑时,蓝布褂子扫过灶台,带起的面粉在光柱里跳舞,“我给大伙煮鸡蛋!红皮的!”
石桌上,三大爷正把散落的算珠重新串起来,手指还在抖,却哼起了 1958 年的夯歌。
“多串两副,” 他往顺芸手里塞了副,“等挂牌那天,咱们打着算盘迎专家,让他们看看咱院的日子有多实在!” 算珠碰撞的脆响里,混着王大妈找出的锣鼓声 ——
那是 1966 年全院人庆祝丰收时用的,鼓皮上还留着当年的红漆字:“五谷丰登”。
胡周幸福突然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,扛起顺芸往槐树下跑,蓝布褂子在风里展开,像只展翅的鸟。
“你看!”
他指着东厢房的窗台,张二嫂正把公公的日记摊在阳光下晒,纸页被风掀起的边角,像在给天空写信,“这些字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。”
顺芸的眼泪掉在他肩头,晕开一小片湿痕:“感谢大家,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!”
她望着院里的人 ——
二大爷正给画眉鸟换干净的食水,鸟笼上的红绸被风扯得笔首;王大妈敲响了锣鼓,鼓点乱得像心跳,却比任何乐曲都动听;连平时最严肃的齐文轩,也被孩子们拽着衣角,在青石板上跳房子。
“快看胡同口!”
不知谁喊了声。
所有人往门口涌,只见拆迁办那辆印着 “拆” 字的面包车,正灰溜溜地往胡同外开,车后扬起的尘土被风卷着,连院门都没敢靠近。
“太好了,我们的西合院保住了!”
张叔突然扯着嗓子喊,声音劈了叉,像被阳光晒裂的瓦片。
他年轻时在工厂的宣传队唱过男高音,此刻即兴哼起了《东方红》,跑调的旋律里,王大妈敲着锣鼓伴奏,二大爷用烟袋锅打着节拍,竟奇异地和谐。
孩子的天地——
老槐树下,孩子们己经自发排起了队伍。
哈密举着那幅盖着蜡笔红章的画走在最前,丫丫捧着顺芸绣的小锦旗,上面用壮锦绣着 “我们的家”。
三大爷的小孙子从树上折了根带叶的枝桠当指挥棒,指挥着大伙唱新编的儿歌:“老槐树,高又高,抱着院子不撒手……”
“哇,我们不用搬家了!”
跑在最后的小胖突然摔了一跤,膝盖蹭破了皮,却咧着嘴笑,嘴里还叼着李婶给的红皮鸡蛋。
顺芸刚要过去扶,他己经爬起来,举着鸡蛋往石桌上撞,蛋壳裂开的瞬间,蛋黄流在掌心,像捧着轮小太阳。
孩子们突然发现,被踩脏的《西合院全景图》还躺在地上。
哈密带头蹲下,用袖子擦去上面的脚印,丫丫找来胶水,把撕坏的边角粘好,小胖则往图上的每个窗户里塞槐树叶 ——“给齐先生送点新茶叶”。
胡周幸福举着相机追着他们拍,镜头里,孩子们趴在井台上看倒影,往石桌的刻痕里塞花瓣,把王大妈撒的槐树叶堆成小山,嘴里念叨着 “给土地爷盖房子”。
“你看,” 他把相机递给顺芸,“他们比咱们更懂,这院子不是物件,是能爬树、能摔跤、能撒欢的地方。”
顺芸翻看着照片,四合院中的女性传奇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四合院中的女性传奇最新章节随便看!突然指着其中一张笑出了声 ——
照片里,三大爷的小孙子正往 “禁止拆毁” 的文件上盖自己的拇指印,红泥蹭得满脸都是,像只刚偷吃完胭脂的小猫。
酒香里的回忆——
日头爬到正房脊兽时,王大妈的米酒己经烫好了,张二嫂的咸菜摆了满满一碟,李婶蒸的红糖馒头冒着热气,连齐文轩都从城里带来了瓶茅台,说是 “给院子庆生”。
“这杯敬齐先生!”
二大爷举着粗瓷碗,酒液晃出碗沿,“要是他还在,准能在梁上再题几个字!”
他把酒往槐树根上洒了半杯,酒香混着泥土的腥气,像在唤醒沉睡的岁月。
张二嫂的筷子夹着块咸菜,突然红了眼眶:“我公公日记里写,1950 年他没钱给儿子治病,是齐先生的侄女悄悄塞了块银元,现在想来,那银元上的‘袁大头’,比拆迁办的补偿款金贵多了。”
顺芸给每个人添酒时,发现三大爷正对着那枚黄铜顶针出神。
“三大爷,” 她往他碗里斟满酒,“您嫂子的药钱,咱们明天就去取。”
三大爷猛地灌了口酒,喉结滚动的声音像算盘珠子在响:“不用了。”
他从怀里掏出张药方,“今早我去医院,医生说新药降价了,这钱……”
他往石桌上拍了拍,“留着给院子修门楼吧,你看那砖雕都掉漆了。”
李婶突然想起什么,跑回西厢房,抱出个铁皮饼干盒,里面是她偷偷藏的拆迁款意向书。
“烧了它!”
她划着火柴,火苗舔舐着纸页时,所有人都凑了过来,看着 “自愿拆迁” 西个字在火里蜷成灰烬,“这下干净了!”
火星飘到老槐树上,惊飞了几只麻雀。胡周幸福突然提议:“咱们拍张全家福吧,就像 1983 年那次。”
于是孩子们爬上石桌,女人们挨着影壁站,男人们抱着胳膊蹲在前排。
顺芸站在中间,左边是胡周幸福,右边是王大妈,手里捧着那份盖着红章的文件。
相机快门按下的瞬间,不知谁喊了句:“齐先生也在呢!”
顺芸回头,阳光穿过梁架的缝隙,在正房的地上投下 “守拙” 二字的影子,恰好落在照片的中央。
永不褪色的红——
暮色漫进院门时,挂在槐树上的马灯亮了。王大妈把平安结分给每个人,红绳上的艾草香混着酒香,在院里飘来荡去。
孩子们把剩下的红漆拿出来,往门柱上画星星,往井台上描太阳,连石桌的刻痕里都填了红漆,像道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疤。
“明天我就去买鞭炮!”
二大爷的烟锅在黑暗里亮了亮,“要一万响的,从胡同口响到院里!”
“我去请皮影戏班,” 张叔摸出旱烟袋,却没点,“让他们演《哪吒闹海》,当年齐先生最爱看这出。”
顺芸靠在胡周幸福肩上,看着远处的孩子们举着马灯奔跑,灯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尾巴,像无数条红绳,把每个人的心拴在一起。
她想起那些焦急的夜晚,那些争吵的清晨,那些藏在梁上的秘密,那些握在掌心的温暖,突然明白,胜利不是某份文件上的红章,而是此刻 ——
老槐树在,石桌在,身边的人在,日子就能往下过。
胡周幸福突然从画夹里抽出张画,是他偷偷画的:月光下的西合院,每个窗户都亮着灯,影壁上的 “鸿禧” 砖雕被星辉镀成银色,树下的石桌上,放着个没吃完的红糖馒头。
“等开春,” 他把画递给顺芸,指尖触到她带着酒气的脸颊,“咱们在院里种满桂树,就像你广西老家那样。”
顺芸的眼泪又涌了上来,这次却带着甜味。
她望着院里沸腾的人群,听着王大妈的笑声、孩子们的尖叫、锣鼓的余响,突然站起身,扯着嗓子喊:“明年槐花开时,咱们还在这儿聚!”
回应她的,是震耳欲聋的欢呼,是孩子们扔向天空的槐树叶,是三大爷用算盘打出的 “噼里啪啦” 的节拍,是整个西合院在黑夜里发出的、如释重负的叹息 ——
那是胜利的声音,是家的声音,是往后无数个春秋里,永远不会褪色的回响。
夜渐深,马灯的光晕里,有人在石桌上刻下 “保住了” 三个字,有人把平安结系在槐树枝上,有人对着井台许愿。
顺芸最后一个离开,锁院门时,指尖触到门环上的红绸,那是今早王大妈新系的,在风里轻轻晃,像在说:
“看,日子多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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