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周哈密把周先生给的《光影入门》往书包里塞时,书脊不小心撞在桌角,裂开道细微的缝。他赶紧用胶带小心翼翼地粘好,指尖划过封面上 “于细微处见天地” 几个字,突然想起父亲昨晚在暗房里说的话:“周先生的课时费,比咱仨月的菜钱还贵。”
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,像在替他发愁。他从铅笔盒里掏出皱巴巴的纸,上面是三大爷帮他算的账:颜料三十块,宣纸二十张十五块,去工作室的公交车费每天两块…… 数字后面画着个小小的哭脸,是他自己偷偷添的。
“哈密,出来吃早饭喽!” 李婶的声音从院里传来,带着股糖火烧的甜香。他赶紧把纸揉成团塞进裤兜,跑出房门时,正看见王大妈往石桌上摆碗筷,蓝布帕子擦过粗瓷碗,发出清脆的响。
悄悄凑起的心意。
早饭桌上,三大爷的算盘拨得格外响。“市青少年绘画大赛的报名费要五十,” 他往账本上记着,老花镜滑到鼻尖,“买支好点的狼毫笔得八块,参加写生活动的材料费……”
李婶突然往哈密碗里塞了个糖火烧:“别听你三大爷瞎算,钱的事儿不用你操心。” 她往顺芸使了个眼色,顺芸正低头给哈密剥鸡蛋,蛋壳剥得干干净净,连点蛋白都没带下来。
那天下午,王大妈揣着个蓝布包往顺芸家走。布包上的槐花刺绣是她连夜绣的,针脚密密实实,像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似的。“这是我攒的养老钱,” 她往顺芸手里塞,布包沉甸甸的,硬币碰撞的声响里带着点羞涩,“哈密学画是正经事,可不能因为钱耽误了。”
顺芸捏着布包,指尖触到里面整整齐齐的毛票和硬币,突然想起去年冬天,王大妈为了给院里换春联,把自己的银镯子当了换钱。“大妈,这钱我们不能要,” 她往王大妈手里推,“幸福说他多接几个拍照的活儿,就能凑够。”
“你这孩子,跟我还客气啥?” 王大妈把布包往炕桌上一放,声音突然提高了些,“当年我孙子想学拉二胡,是你公公跑遍全城找老师,垫的学费比这多十倍!现在该咱帮衬你们了,这是缘分,也是规矩。”
正说着,李婶掀帘进来,手里捧着个铁皮饼干盒。“这里面是我和你二大妈凑的,” 她把盒子往桌上倒,哗啦一声,零钱滚落出来,有带着体温的硬币,有叠得方方正正的毛票,还有张崭新的五十块,“你二大爷说,这钱算他赞助的,将来哈密成了大画家,给咱院画张像就行。”
顺芸的眼眶突然热了。她往盒子里看,发现有枚五分硬币缺了个角,是去年三大爷算账时不小心摔的,当时他心疼了好几天。“这让我们咋感谢大伙啊?”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,往王大妈手里塞了块刚蒸的槐花糕,“您尝尝,哈密今早特意让我多放了糖。”
王大妈咬了口糕,突然往顺芸手里塞了个红布包:“这是我年轻时绣的枕套,上面的牡丹是齐先生的侄女教我的。” 她指着绣线的颜色,“你拿去古玩市场问问,说不定能换点钱,给哈密买套好颜料。”
顺芸刚要推辞,就听见院里传来三大爷的声音:“哈密,你看我给你找着啥了?” 她掀开帘一看,三大爷举着个铁皮盒,里面装着半盒没开封的颜料,“这是我小儿子年轻时学画剩下的,他现在当会计用不上了,给你正好。”
哈密的眼睛突然亮了,刚要道谢,就看见三大爷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,上面写着:“颜料盒底下有五十块,是我和你二大爷凑的,别告诉你爸妈,省得他们着急。”
灯下的辅导课。
周先生的工作室在城东边,胡周哈密每天放学得坐一个钟头公交车。等他赶回院里,天早就黑透了,作业常常写到半夜,数学题不会做时,急得首掉眼泪。
二大爷家的二儿子建斌是师范大学的学生,放暑假回来看见这情形,特意把书桌搬到了哈密家隔壁。“以后每天晚上我给你辅导功课,” 他往哈密手里塞了本数学错题集,“先把学校的作业搞定,再去想画画的事,两不耽误。”
第一晚辅导时,哈密盯着一道鸡兔同笼题,皱着眉看了半天。建斌往他面前摆了个算盘:“你三大爷算账时,是不是先把同类的放一起?这题也一样,先假设全是鸡,再算腿数差……”
院里的槐树下,王大妈和李婶正纳鞋底,针线穿过厚布的 “嗤啦” 声,和屋里的讲解声混在一起。“建斌这孩子真懂事,” 李婶往鞋底上扎了个结,“听说他为了给哈密辅导,推掉了家教的活儿,那可是一小时五块的好差事。”
王大妈往屋里看了看,灯光下,建斌正拿着草稿纸给哈密画图,两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,像幅温暖的剪影。“这叫啥?这叫远亲不如近邻,” 她往李婶手里塞了块薄荷糖,“当年建斌高考,还是顺芸给他缝的考号布呢。”
哈密的数学成绩渐渐有了起色,可语文的作文还是老得低分。建斌翻着他的作文本,指着《我的家》那篇说:“你写院子写得很生动,但可以多写写人啊。比如三大爷算账时的样子,李婶做糖火烧时的香味……”
哈密突然跑进里屋,翻出画夹里的速写。有张画的是王大妈在槐树下剪纸,阳光透过她的白发,在红纸上投下细碎的光;还有张画的是李婶在井台边打水,木桶撞到井壁的 “咚咚” 声仿佛能从纸上跳出来。
“这些都能写进作文里,” 建斌往他手里塞了支钢笔,“画画和写作文一样,都要抓住让人心里一动的细节。你看这张剪纸的画,就可以写‘王大妈的剪刀像有魔法,能把阳光剪成花’。”
那天晚上,哈密的作文本上多了篇《院里的灯光》,结尾写道:“二建斌叔叔的讲解声,三大爷的算盘声,李婶蒸糖火烧的蒸汽声,混在一起,像首温暖的歌,陪着我写作业,也陪着我做梦。”
顺芸给建斌送水果时,看见他正在给哈密的作文本画小红花。“这孩子进步真快,” 建斌往她手里塞了个苹果,“昨天周先生来电话,说哈密的画里多了股子踏实劲儿,我看是功课跟上了,心里不慌了。”
院子里的课堂。
周末的上午,院里成了个小小的课堂。王大妈在槐树下教哈密剪纸,红纸在他手里转着圈,渐渐变成了个西合院的形状。“你看这飞檐的弧度,” 她握着哈密的手剪,“要像你画里的槐树枝,带点自然的弯,不能太首,太首就死板了。”
李婶的厨房飘出阵阵香气,她正教哈密做糖火烧:“和面要三光,盆光、手光、面光,就像你调颜料,水多了不行,少了也不行。” 她往哈密手里塞了块面团,“你试试,感受下软硬,就像你摸画布,得知道啥时候该下笔。”
二大爷则带着哈密在院里辨认植物。“这是薄荷,叶子揉碎了能提神,” 他往哈密手里放了片叶子,“画写生时,添上几笔薄荷,画面就像有了香味。” 他指着墙角的牵牛花,“你看这花瓣上的纹路,和你三大爷算盘上的木纹是不是很像?”
三大爷的算盘成了哈密的数学教具。“你看这算珠,上珠代表五,下珠代表一,” 他往哈密面前拨了个数字,“就像你调色,红加黄成橙,黄加蓝成绿,都是有规律的。” 他给哈密出了道题:“买五张宣纸花了七块五,一张多少钱?用算盘算算。”
胡周幸福举着相机,把这一幕幕都拍了下来。镜头里的哈密笑得一脸灿烂,手里拿着刚剪好的西合院剪纸,脸上沾着点面粉,嘴角还带着糖火烧的碎屑。“这才是最好的教育,” 顺芸往他身边靠了靠,“在院子里学本事,在人情里长见识。”
有天周先生来院里看哈密,正好撞见他在给王大妈画肖像。孩子的笔尖在画纸上移动,把老人眼角的皱纹画得像槐树叶的纹路,温柔又有力量。“这画比上次在工作室画的多了些东西,” 周先生往画纸上指,“是生活的温度。”
他往哈密手里塞了支新画笔:“这笔不用你花钱买,是对你的奖励。你要记住,院里的叔叔阿姨们,都是你最好的老师,他们教你的,比我教的更重要。”
哈密把画笔往画夹里放时,发现里面多了张字条,是王大妈写的:“孩子,钱不够就跟我说,我这还有些绣花的活计,能换钱。” 旁边还有李婶的字迹:“明天我给你做些糖火烧,你带去工作室给周先生尝尝,礼轻情意重。”
成长的印记。
市青少年绘画大赛结果出来那天,邮递员的自行车刚停在院门口,哈密就冲了过去。信封上 “一等奖” 三个字像团火,烫得他手指发颤。他刚要拆开,就看见全院人都围了过来,王大妈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,李婶的手里还拿着没包完的糖火烧。
“快念念,快念念!” 三大爷的声音带着激动,算盘珠在手里捏得紧紧的。哈密深吸一口气,念道:“胡周哈密同学的《院里的课堂》,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西合院的日常生活,将传统技艺与亲情、邻里情融为一体,展现了独特的人文关怀……”
李婶突然把糖火烧往他嘴里塞:“我就知道你行!” 她的眼泪掉在哈密的手背上,热乎乎的,“这奖不光是你的,也是咱全院人的。”
王大妈往哈密脖子上挂了个红绸带,上面系着她连夜绣的奖章,缎面上的 “奖” 字周围,绣着一圈槐树叶。“这比大赛发的奖牌还金贵,” 她往孩子手里塞了个布包,“这里面是大伙给你凑的奖金,够你买套好颜料,再报个周先生的进阶班。”
建斌拿着哈密的数学卷子跑进来,上面是个鲜红的 95 分。“你看,我说吧,功课画画两不误,” 他往哈密肩上拍了拍,“下学期我争取申请到奖学金,就能继续给你辅导了。”
胡周幸福举着相机,镜头里的哈密被大伙围在中间,手里拿着获奖证书,脖子上挂着王大妈绣的奖章,脸上笑得像朵盛开的花。顺芸往他手里塞了块刚切的西瓜,汁水顺着孩子的手腕流下来,滴在证书上,晕开小小的圆,像颗幸福的泪滴。
周先生来参加庆功宴时,带来了他的新作《邻里情》。画面里的西合院,槐树下围满了人,王大妈在教剪纸,李婶在摆糖火烧,三大爷在打算盘,建斌在给哈密讲题……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,阳光在他们身上流淌,像层温暖的金纱。
“这幅画送给咱院,” 周先生往画框上系了条红绸,“艺术最高的境界不是技巧,是真情。你们院里的这份情,比任何名画都珍贵。”
哈密突然往周先生手里塞了幅画,是他连夜画的《感谢》。画面里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礼物:王大妈的剪纸,李婶的糖火烧,三大爷的算盘,建斌的书本…… 背景是亮堂堂的西合院,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晃。
“谢谢叔叔阿姨们,我会努力的!” 哈密的声音带着哽咽,眼泪掉在画纸上,晕开了一小块颜料,像朵小小的花。
那天晚上,哈密把大伙凑的钱和获奖证书一起放进铁皮盒,藏在床底下。盒子里,还躺着他写的感谢信,每句话后面都画着个笑脸,像院里每个人的表情。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,像在为他加油,也像在为这份深厚的邻里情,轻轻歌唱。
胡周幸福在暗房里洗出了白天的照片,其中一张是哈密给王大妈戴自己做的纸花,老人笑得眼睛眯成了缝,阳光在他们的白发上投下淡淡的光。他往照片背面写了行字:“最好的学校,是家;最好的老师,是爱。”
顺芸进来时,看见他正对着照片笑。“三大爷说明天要给哈密买台新的画架,” 她往他手里塞了杯热茶,“李婶说要做些糖火烧,让哈密带去给周先生的学生们尝尝,也算替咱院扬扬名。”
月光透过窗棂,照在哈密的画夹上。
最上面的那张画,画的是满院的人围着他,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礼物,脸上都带着笑,像幅永远不会褪色的全家福。画的落款处,写着行工工整整的字:
“我的家,我的老师,我的幸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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