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腻男人的指节深陷在苏念大腿内侧紧致的皮肉里，另一只手，则拍在桌上崭新的一沓钞票上。
那厚度触目惊心。
“两万，”男人声音黏腻，像甩不掉的油污，凑近苏念的耳廓，灼热的气息喷在她僵硬的颈侧，“今晚跟我出去，”他捏着皮肉的指头又加了把劲，满意地感受到她瞬间更剧烈的紧绷，“我可以给的更多。”
那“更多”两个字带着赤裸的诱惑和权势者独有的残忍施舍。
傅沉屿脑子里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弦，绷断了。
下一刻，高大的身影，撞开那片徒有其表的珠帘屏障，珠串噼啪作响，断裂的珠子西散弹射。
傅沉屿甚至没有看清那男人的脸，也没管苏念写满惊惧的眼。
他眼里只剩下那搭在她腿上的、肮脏的手，以及压在那叠刺眼纸币上的另一只。
那只手刚刚还在用钱为砝码，撕扯她仅剩的尊严。
傅沉屿一步抢到桌前，一把抓起那叠簇新的、沉甸甸的两万块，朝着对面男人扭曲的脸上摔去。
“啪！”
钞票在男人油光的额角发出闷响，紧接着如同爆炸的彩色雪片，纷纷扬扬、凄厉惨烈地泼洒开来。
深红的地毯瞬间铺满了触目的粉红碎屑。
“妈！”
男人暴跳如雷，脸上的肥肉因盛怒而剧烈抖动。
回答他的是一记带着五年积怨的重拳。
傅沉屿的拳头砸在男人肥厚的腮帮子上，发出沉闷而结实的骨肉撞击声。男人被打得头猛然偏向一侧，椅子腿在地毯上摩擦出短促刺耳的吱嘎声。
场面瞬间炸开，尖叫、咒骂、推搡的桌椅声混作一团。傅沉屿扑上去，揪着男人的领口，另一拳又要落下——
就在这暴烈的旋涡中心，在粉红色钞票雨还未完全落地的瞬间，一个身影猛地矮了下去。
苏念甚至没有看那被痛打的男人一眼，也没有看一眼阔别五年、正为她“出头”的傅沉屿。
她所有的注意力，全部都在那些漫天飞舞、正纷纷坠落的粉红色纸张上。
她毫不犹豫地蹲了下去，整个身体匍匐着蜷缩，在深红色地毯上急切地扫荡、摸索，几乎手脚并用，在一地狼藉和混乱的脚步阴影下，疯狂地抓取着每一张能触碰到的钞票。
几张纸币沾上了被打男人嘴角溅出的血沫，变得肮脏黏腻，她毫不迟疑，立刻用袖子粗暴地擦去污迹，随即紧紧攥在手心。
另一张被傅沉屿踩在脚下的半张百元钞，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拽，全然不顾那锃亮的皮鞋是否会在下一秒落下。
傅沉屿那正要砸下去的第二拳，就那样生生地、僵硬地停在半空中。
他所有的感官、所有的暴怒、所有翻滚沸腾的思绪，都在这一瞬间被眼前这个匍匐在地、为几张染血的钞票而疯狂捡拾的女人，彻底冻结了。
眼前金星乱冒。
旋转的灯光下，苏念瘦削的侧脸线条紧绷，浓妆下的皮肤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，鼻尖甚至冒出了细密的冷汗。
她的眼神飞速扫视每一寸地毯，计算着散落的每一张纸币。
她在干什么？
傅沉屿彻底愣住了。
那个苏念？！
那个曾经高昂着头颅，用冰冷甚至鄙夷的目光看他，即使他捧上全世界最闪耀的钻石也能不屑一顾地拂开，骨子里刻满了矜持和骄傲的苏念？那个在他记忆深处连他傅沉屿都看不上的苏念！
她现在，竟然在这混乱的、充满了廉价香水味和污言秽语的昏暗角落里，为了几张散落的、沾着油污和陌生男人血迹的钞票，像一条被驯服的、早己忘了何为尊严的狗一样，匍匐在别人的脚边？
这五年，这个女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？又是什么，能将一块孤高的顽石，彻底碾磨成了脚底最卑微的尘土？
周围的声音——客人的尖叫、男人的咆哮、保安匆匆赶来的脚步声——都遥远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，傅沉屿的世界，只剩下眼前这片刺目的、凄惶的粉红，和那片在混乱光影下弯曲捡拾的剪影。
他那么恨她，却还是，不能忍受她就这么跪在污浊之中。
傅沉屿几乎是踉跄着向前一步，俯下腰，越过那些散落的钞票，一把抓住了苏念的手腕。
他想用力把她从这片肮脏里拽起来，离开这污秽之地。
“起来！”傅沉屿的声音嘶哑粗嘎。
苏念没有抬头，甚至没看抓她的人是谁，她的视线完全黏在另一张即将被他人鞋底踩到的百元钞上。
她的反应带着毫不掩饰的抗拒和排斥，身体本能地向后挣。
“别碰我！”她低吼出声，声音短促。
那是一种被冒犯了的、属于“Lily”——那个熟练地在卡座间陪笑开酒的“Lily”的冰冷反应。
她用力一甩，手腕成功从他汗湿的掌心挣脱开，指尖立刻又急迫地探向那张钞票。
五年时间，足以将一切刻骨铭心的联系都磨蚀成尘埃吗？她竟连他是谁都感知不到？
“苏念！”一声暴喝，炸响在这片混乱的上空。
是“苏念”，不是“Lily”。
时间，在这一瞬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。
喧嚣、脚步、叫骂、纷乱的灯光……一切背景声潮水般急速退去。
苏念的身体，那具正不管不顾地俯向地面的身体，那只即将触碰到钞票的、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指尖，悬停在距离纸面几毫米的空中，细微地颤抖起来。
然后，极其缓慢地，那个深深埋着的头颅，开始一点、一点地向上抬起。
先是看到了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尖，沾着点地毯的红痕和香槟的污渍，视线沿着裹着修长腿部的昂贵西裤线条一路艰难地上移——笔挺的腰线，微微起伏的胸口，绷紧的下颌线……最后，撞进了一双几乎要将她整个吞噬的黑沉眸子里。
终于，一个破碎的音节，从她瞬间失去血色的唇间艰涩地逸出，气息颤抖：
“……傅……”干涸的喉咙似乎被这个名字的棱角磨出了血，她没能发出完整的音节。
不再是“极乐净土”的纸醉金迷，不再是需要费力讨好的客人，而是那个在记忆中被钉上耻辱柱、此刻却活生生立在肮脏泥泞中的、她的整个世界彻底崩塌的废墟中心——
傅沉屿。
是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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