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在一种刻意维持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滑过。沈聿珩仿佛彻底贯彻了“继续遵守你的事实”这句话，除了必要的家宴场合需要她配合出席，他几乎完全无视了沈念安的存在。别墅像一座巨大的冰窖，两人如同生活在两个平行时空，连空气都带着凝固的寒意。
沈念安也乐得如此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顾朗画廊开幕设计的最后冲刺阶段。高强度的工作暂时麻痹了那些纷乱的情绪。只是偶尔深夜回到别墅，看到书房门下透出的灯光，或者闻到空气里残留的雪松冷香，心底会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澜，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压下去。
这天傍晚，天气骤变。铅灰色的乌云沉沉压下，狂风卷起街道上的落叶。沈念安因为一个关键的3D渲染效果图，在工作室熬到很晚。窗外己是电闪雷鸣，暴雨倾盆而下，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。
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，看着屏幕上终于定稿的效果图，长长舒了口气。拿起手机，屏幕上没有任何来自沈聿珩的未接来电或信息。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。
回到别墅时，己近午夜。玄关处感应灯亮起，照亮了门口地板上随意甩脱的、沾着湿泥的昂贵皮鞋——是沈聿珩的。他回来了，而且似乎回来得很匆忙。
客厅里一片漆黑，只有书房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线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、冰冷的湿气，还有一丝……若有似无的酒气？
沈念安皱了皱眉。沈聿珩很少喝醉，他一向克制。她换了鞋，放轻脚步走向主卧。经过书房门口时，脚步顿了一下。里面很安静，只有雨点敲打窗户的噼啪声。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推开了主卧的门。
房间里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。
沈聿珩竟然在主卧里。他没有睡在他自己的“领地”，而是穿着白天那身皱了的衬衫和西裤，连领带都没解，就那么随意地仰面躺在她这边的床上！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上，遮住了大半张脸，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，姿势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不设防。
他怎么会睡在这里？还穿着外出的衣服？沈念安的心跳漏了一拍，随即又被一种莫名的恼怒取代。他凭什么侵占她的空间？虽然这张床名义上是“共享”的，但那条深蓝色的界碑一首横亘在那里！
她抿了抿唇，正想着是出声叫醒他，还是干脆去睡次卧。目光却无意中扫过他的脸。
搭在额头上的手臂微微滑落，露出他紧蹙的眉头和异常潮红的脸颊。平日里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散落在额前，几缕被汗水濡湿，紧贴着皮肤。他的呼吸声似乎也比平时粗重急促一些。
沈念安的心猛地一紧。她下意识地走近几步，一股混合着酒气的、异常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发烧了？
这个认知让她脚步顿住。看着他紧蹙的眉头下紧闭的双眼，还有那因高烧而显得格外脆弱的潮红脸色，白天强撑的疏离和刚才的恼怒，如同被戳破的气球，瞬间消散了大半。一种陌生的、带着酸软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。
她犹豫了几秒，最终还是转身，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主卧，走向厨房。
冰箱里有冰块。她找出干净的保鲜袋，装上冰块，又用柔软的毛巾仔细包裹好，做成一个简易的冰袋。然后又倒了半杯温水，找出药箱里备用的退烧药。
再次回到主卧床边，沈念安的心跳得有些快。她看着床上那个因高烧而显得异常脆弱的男人，平日里那副冰冷坚硬、掌控一切的外壳似乎被彻底剥落，只剩下一个需要被照顾的、真实的人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俯下身，动作尽量放轻，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好的冰袋，轻轻敷在沈聿珩滚烫的额头上。
冰凉的触感骤然降临，昏睡中的沈聿珩猛地蹙紧了眉头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，身体不安地动了一下。沈念安吓了一跳，手一抖，冰袋差点滑落。她连忙稳住，另一只手下意识地、带着安抚的意味，轻轻按住了他搭在床边的手臂外侧。
“没事……敷一下就好了……” 她低声说道，声音很轻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，像是在哄一个不安的孩子。
也许是冰凉的触感起了作用，也许是那轻柔的安抚起了效，沈聿珩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，身体也放松下来，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些许，只是依旧灼热。
沈念安松了口气，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。手指下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实线条，以及那皮肤下传递出的惊人热度。这个距离太近了，近到她能看清他浓密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，能数清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。他身上的雪松冷香被浓烈的酒气和灼热的体温蒸腾出来，混合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、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，将她密密地包裹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窗外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。房间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——他的粗重灼热，她的轻微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。
沈念安半跪在床边，手臂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酸。她看着沈聿珩沉睡中依旧难掩英俊却无比脆弱的侧脸，看着他额头上那个自己亲手敷上去的冰袋，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心底翻涌。是契约的责任？还是……别的什么？
她不知道。她只知道，此刻，那道深蓝色的天鹅绒界碑，在他滚烫的体温和这静默的守护中，似乎正无声地融化、崩塌。而她坚守的心防，也在这雨夜、高烧和无法言说的靠近中，裂开了一道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缝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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