硝烟在晨光中渐渐散去，黑石渡的寨墙下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。林砚踩着没过脚踝的血污，一步步走过尸横遍野的战场，靴底碾过断裂的兵器和凝固的血痂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“林兄弟，清点完了。”孙老三的声音带着疲惫，他手里攥着个沾满血的账本，“玄甲卫留下的战甲整整一千套，还有三百多把长刀、五十张弓，粮食……找到两车没被烧的糙米。”
林砚点点头，目光扫过那些堆叠如山的银甲，阳光反射在甲片上，晃得人眼睛生疼。“战甲和兵器，按人头分给野狼谷、红石寨和黑风崖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粮食留下一半，剩下的你们也分了，就当是谢你们出兵的酬劳。”
孙老三愣了一下，随即咧嘴笑了：“你倒是大方。换了赵虎，少不得要扣下一半。”话刚出口，两人都沉默了——那个爱财却仗义的糙汉，再也不会为分赃和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了。
李寡妇提着滴血的长刀走过来，她的素衣早己被血浸透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：“周明轩那小子被捆在营里，哭得像个娘们。玄甲卫的俘虏抓了两百多，你打算怎么处置？”
“俘虏编进辅兵，伤兵留下医治，能干活的先清理战场。”林砚的目光落在远处被两个土匪押着的身影上——周明轩穿着被撕碎的锦袍，头发散乱，脸上满是鼻涕眼泪，哪还有半分昨日耀武扬威的模样。
“这个人，我要留下。”林砚指着周明轩，声音冷得像寨墙上的寒霜，“赵虎的死，得有个交代。”
孙老三和李寡妇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。李寡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：“你想用他要挟周厉？这招险啊，那老狐狸要是不管儿子死活……”
“他会管的。”林砚打断她，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赵虎留下的狼牙令牌，“周厉就这么一个独子，就算不在乎儿子的命，也得在乎城主府的脸面。用周明轩换我们黑石渡三个月安稳，值。”
说话间，老疤一瘸一拐地跑过来，怀里抱着块染血的木板，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名字，划掉的字迹被血浸透，模糊不清。“林兄弟……统计完了。”老疤的声音哽咽，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，“战死三百一十六人，重伤西百二十七人，能站着拿起刀的……不到三百。”
林砚的心猛地一沉。三百一十六个名字，昨夜还和他一起守城、一起冲锋，此刻却成了冰冷的数字。他看向寨墙下那片临时挖开的土坑，弟兄们正把战死的同伴抬进去，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，只有简陋的木牌插在坟头，写着模糊的绰号。
“厚葬他们。”林砚的声音有些发哑，“把最好的棺木留给赵虎，碑上刻‘黑石渡之主赵虎’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重伤的弟兄挪到后寨医治，让苏婉带女眷们熬药、包扎伤口，粮食优先给伤兵。”
老疤用力点头，抹了把眼泪转身去安排。孙老三拍了拍林砚的肩膀：“我们留下五百人帮你清理战场、加固寨墙，三天后再撤。周厉那边要是有动静，我们三家联名送信，就说周明轩在你手里，他敢动兵，咱们就撕票。”
“多谢。”林砚看着眼前这几个原本各自为战的土匪头子，此刻脸上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，心里忽然有些发酸。乱世里的情谊，往往在血与火中才显得格外滚烫。
他走到周明轩面前时，这纨绔子弟还在哭喊：“放开我！我爹是城主！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，他会踏平你们这破寨子！”
林砚蹲下身，拔出腰间的匕首，冰凉的刀刃贴上周明轩的脸颊。哭声瞬间戛然而止，周明轩吓得浑身发抖，瞳孔骤缩：“你……你要干什么？”
“不干什么。”林砚的声音很轻，眼神却冷得像冰，“赵虎死了，死在你的玄甲卫手里。你说，这笔账该怎么算？”
周明轩的嘴唇哆嗦着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眼泪鼻涕糊了满脸。
林砚收回匕首，站起身对押解的土匪道：“把他关进最结实的地窖，看好了，少一根头发唯你们是问。”他转身望向苍澜帝国的方向，晨光中隐约能看到远方的烽火台，“去给城主府送信，就说周明轩在黑石渡做客，想让他儿子活命，就送粮草、药材来，再休战三个月。”
残阳西斜时，黑石渡渐渐恢复了些生气。伤兵的呻吟声、女眷的啜泣声、木匠修墙的敲打声交织在一起，虽然悲凉，却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韧性。林砚站在赵虎的坟前，看着那方简陋的墓碑，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狼牙令牌。
他知道，这只是暂时的喘息。周厉绝不会善罢甘休，玄甲卫的威胁仍在，黑石渡的未来依旧悬在刀尖上。但他不能退——为了死去的赵虎，为了活着的三百弟兄，为了那个在乱世中给他一丝温暖的兰花香囊，他必须守住这里。
夜色降临时，苏婉端着一碗热汤走来，碗里飘着几粒米。“林大哥，喝点汤吧。”她的眼圈红红的，显然是哭过，“伤兵们都安顿好了，药材还够。”
林砚接过汤碗，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。他看着苏婉眼里的担忧，忽然笑了笑：“别怕，黑石渡不会倒。”
月光洒在两人身上，也洒在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上。战后的寂静里，新的希望正在悄然滋生，而林砚知道，属于他的战斗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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