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夜，萧承留在了听雪轩。
柳如烟并未拒绝，也未曾逢迎。
她只是引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帝王，走入内殿，亲手为他解开绣着九龙的沉重腰带。
明黄的龙袍如一滩死水滑落在地。
萧承猛地握住她的手腕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
他的眼中，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惊惶与依赖。
“烟儿，别离开朕。”
他将她压在身下。
锦被柔软，却隔不开他躯体传来的滚烫与颤抖。
他索求的不是欢愉。
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确认。
确认这世上，还有一具温热的身体，是为他而存在的。
柳如烟承受着他的一切，目光却穿过他的肩膀，望向窗外那轮残缺的冷月。
她的身体在迎合。
她的灵魂在抽离。
这具被帝王占有的身体，是她复仇路上最锋利的武器。
而这颗日益冰冷的心，是她守护自己的最后壁垒。
极致的瞬间，萧承在她耳边发出满足而疲惫的叹息，像个终于找到安身之所的孩子。
柳如烟却在那剧烈的战栗中，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寒意，从西肢百骸深处汹涌而起。
那是秘术反噬的滋味。
冰冷刺骨，却又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、令人沉醉的。
***
柳贵妃荣宠不衰的消息，像长了翅膀，一夜之间飞遍了京城内外。
最先闻风而动的，是早己与她断绝往来的柳家族人。
当柳如烟的生父，柳侍郎，带着大夫人和一众族中长辈，抬着满箱奇珍异宝，卑躬屈膝地出现在听雪轩门口时，宫人们都看呆了。
“烟儿，我的好女儿！为父就知道你是有大福气的！”
柳侍郎那张老脸的褶子里，全是压不住的谄媚，眼神贪婪地在殿内奢华的陈设上打转。
大夫人更是亲热地上前，想去拉柳如烟的手，脸上堆着虚伪至极的关切。
“瞧瞧我们烟儿，在宫里都清减了，这些都是家里给你备的补品，可要好生将养着。”
柳如烟微微侧身，避开了她的触碰。
动作轻柔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疏离。
她看着这些曾经视她为敝屣、将她送入宫中换取前程的“亲人”，他们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对权势的渴望。
那贪婪的嘴脸，令人作呕。
恨意，如蛰伏的毒蛇，在她心底缓缓苏醒，吐着冰冷的信子。
“父亲，母亲。”
她屈膝一福，声音轻柔温婉。
“女儿一切安好，劳你们挂心了。”
她越是恭顺，柳家族人便越是得意忘形。
“烟儿啊，你如今是贵妃，我们柳家也跟着沾光！你二叔家的那个堂哥，在翰林院熬了好些年了，你看能不能跟陛下面前提一提？”
“还有你三舅家的表弟，商行里就缺个皇商的名头，这事儿对你来说，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？”
一句句，一声声，丑态毕露。
柳如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面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。
她抬手，为柳侍郎斟满一杯茶。
指尖在杯沿上不着痕迹地，轻轻一划。
一缕几不可见的黑气，瞬间融入澄澈的茶水之中。
这是她用自身精血催动的“贪心咒”。
能将人心中最原始的欲望，放大百倍千倍。
“父亲请用茶。”
柳侍郎毫无察觉，一口饮尽，只觉得这宫里的茶水格外香甜。
柳如烟看着他眼中愈发炽热的贪念，心中冷笑。
她要的，从来不是他们的性命。
她要让他们，在无尽的欲望深渊中，自相残杀。
亲手毁掉他们最珍视的一切。
“陛下的确提过，说南边新贡的一批血玉不错，有安神之效。”
她状似无意地提起。
“只可惜，宫中采办的成色，总是不尽如人意。”
一句话，如同一颗石子投入豺狼群中。
柳家的几个叔伯辈，眼中同时精光一闪，彼此对视，充满了戒备与算计。
谁都知道，谁能献上让皇帝满意的血玉，谁就能在柳家未来的利益分配中，占得最大的先机。
***
不过三日，京城便传开了天大的笑话。
柳侍郎和他的亲弟弟，为了争夺一块据说是“千年难遇”的血玉，在京城最大的玉器行里大打出手。
斯文扫地，颜面尽失。
最终，那块血玉在争抢中碎成了几瓣。
兄弟二人当即反目成仇，当街对骂，将柳家多年来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臢事，抖了个底儿掉。
萧承是在御书房听说的这桩丑闻。
他当即摔了手中的奏折。
“简首是斯文扫地！朕的贵妃，竟有这样一群不知廉耻的家人！”
柳如烟正跪在一旁为他研墨，闻言，手腕一抖。
一滴浓墨，污了明黄的袍角。
她慌忙俯身，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拭，眼圈瞬间就红了。
“陛下息怒……”
“是臣妾……是臣妾的错，是臣妾给陛下蒙羞了。”
她的声音哽咽，肩膀微微颤抖，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又隐忍不发的模样。
萧承看着她这副样子，心头的怒火瞬间转向了怜惜与愧疚。
他扶起她，将她紧紧揽入怀中。
“这与你何干？是他们利欲熏心，德行败坏！”
柳如烟将脸埋在他胸口，完美遮住了眸中那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秘术的反噬愈发强烈，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。
可这份冷酷，却让她无比清醒。
她缓缓抬起那双泪眼，望着萧承，声音轻得像一片即将落下的羽毛。
“陛下，臣妾……想与柳家，再无瓜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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