椒房殿内，烛火明灭。
柳如烟的脸在光影中半明半暗，辨不清神情。
她指尖捻着一根细长的银针。
针尖对着一尊穿着凤袍的小巧人偶，没有半分犹豫，轻轻刺下。
人偶没有五官，只是一团模糊的象征。
但柳如烟知道，这足够了。
她要的不是精准的咒杀，而是一枚引子。
一枚能将皇后赵清婉心中最后一丝理智，彻底烧成灰烬的火星。
“赵家满门获罪的消息，想办法，一字不漏地传进坤宁宫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，像雪花落在深井里，听不见回响。
“务必让她知道，她引以为傲的家族，是如何覆灭的。”
宫女无声垂首，领命退下，如同殿内的一道影子。
殿内重归死寂。
柳如烟随手将那无面人偶扔进香炉。
跳动的火苗瞬间将其吞噬，看着它蜷曲、焦黑，最终化为一缕扭曲的青烟。
她的唇角，终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
这掌控一切的感觉，是她如今唯一能感知到的温度。
***
坤宁宫。
“哐当——！”
上好的官窑青瓷盏，在赵清婉手中化为一地锋利的碎片。
“赵家……我赵家满门……”
她喃喃自语，脸色惨白如纸，血色尽褪。
殿内宫人跪了一地，连呼吸都死死压抑着，噤若寒蝉。
外面那些刻意传进来的流言，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，钻进她的耳朵，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。
父亲，斩立决。
兄长，斩立决。
族中男丁，流放三千里，永世不得还。
一个个曾经让她荣耀无比的名字，此刻都变成了催命的符咒。
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……
“柳！如！烟！”
赵清婉猛地抬头，一双凤目中充斥着骇人的血丝，那份母仪天下的端庄早己被撕得粉碎。
“我贵为皇后！竟连家人都护不住！”
“我算什么国母！！”
她疯狂地嘶吼，双手胡乱地拔下头上沉重累赘的凤冠，狠狠掷在地上。
纯金打造的凤钗从冠上弹落，在金砖上发出一声格外清脆的声响。
她的目光，瞬间被那支凤钗死死钉住。
杀了她。
杀了那个妖妇！
一个癫狂的念头，像地狱里爬出的藤蔓，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，疯狂收缩。
赵清婉踉跄着扑过去，一把抓起那支被摔得有些变形的凤钗。
她将其紧紧攥在掌心，锋利的钗尾刺破了皮肉，鲜血顺着金色的纹路淌下。
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
她带着一身的杀意与怨毒，冲出了殿门。
***
御花园的月色，清冷如霜。
柳如烟斜倚在萧承怀里，指尖漫不经心地在他龙袍的盘扣上画着圈。
他的心跳，平稳、沉重、有力。
像一座精密的、永不停歇的仪器，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度，却无法从中汲取到一丝一毫的暖意。
萧承低着头，目光痴迷地胶着在她脸上，仿佛在仰望一尊行走于人间的神祇。
柳如烟抬起手，抚上他的脸颊。
冰凉的指尖让他微微一颤。
“陛下，今晚的月色，美吗？”
“美。”
他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，但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她的脸。
对他而言，她便是世间唯一的景色。
就在这时，紫气东来黄貔貅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的宁静，带着血腥气。
“柳如烟！你这个贱人！我要你的命！”
赵清婉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，凤袍歪斜，状若疯鬼。
她手中紧握的凤钗，在月光下闪烁着淬毒般的寒光。
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、被拔了爪牙的母兽，眼中只剩下同归于尽的疯狂。
柳如烟没有动。
她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
她只是静静靠在萧承怀里，那只在他胸口画圈的手，指甲倏然陷进了紧实的肌肉里。
一个微小到近乎不存在的，带着痛意的信号。
萧承原本空洞的眼神骤然一凝。
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暴戾杀气，从他体内轰然迸发。
他缓缓抬起手，如同一道铁壁，护在了柳如烟身前。
他的目光，第一次从柳如烟身上移开，落在了赵清婉身上。
那目光里没有愤怒，没有厌恶，甚至没有情绪。
只有看待一件将碎未碎的死物时，那种纯粹的、不带任何杂质的漠然。
柳如烟将脸埋进他的颈窝，声音染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与委屈。
“陛下，臣妾好怕。”
那温热的吐息，是催动这具完美傀儡的最后一道指令。
“疯妇。”
萧承吐出两个字，声音毫无起伏，像冰珠砸在玉盘上。
“拖下去。”
侍卫们一拥而上，死死架住了疯狂挣扎、咒骂的赵清婉。
“萧承！你这个昏君！你被妖妃蒙蔽了双眼！你会后悔的！你一定会后悔的！！”
赵清婉泣血的嘶吼，被粗暴地堵住，越来越远，首至被夜色彻底吞没。
萧承缓缓转过头，看着怀中安然无恙的柳如烟，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孩童般的、全然的依恋。
他笨拙地抬起手，一下一下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。
柳如烟在他看不见的角度，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那片熟悉的，名为虚无的巨大空茫，再一次将她整个人彻底吞噬。
***
废后的诏书，由萧承亲笔写下。
字迹工整，笔力千钧，仿佛在批阅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公文。
“皇后赵氏，失德失仪，秽乱宫闱，意图行刺，着废为庶人，打入冷宫，终身不得出。”
柳如烟站在一旁，静静地看着那浓黑的墨迹在明黄的绢帛上慢慢变干。
赵氏一族，彻底倒了。
这后宫，这前朝，再无人能与她抗衡。
她成了这个王朝，唯一的，也是真正的声音。
***
冷宫外，杂草比人高。
柳如烟一身织金华服，与此处的破败荒凉，宛如两个世界。
她没有进去。
她只是隔着一扇布满蛛网的破旧木窗，向里看了一眼。
曾经雍容华贵、艳压六宫的皇后，如今穿着一身脏污的囚服，蜷缩在发霉的草堆里。
她的嘴唇开合，正无声地咒骂着什么，眼神浑浊而疯癫。
胜利的果实，就在眼前。
柳如烟的心中，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。
她甚至感觉不到恨，也感觉不到快意。
那秘术的反噬，远比老婆婆描述的要可怕。
它没有吞噬她的生命，却在一点一点，缓慢而坚定地，吞噬着她作为人的情感。
她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。
也亲手为自己打造了一座永恒的、冰冷的、孤寂的牢笼。
柳如烟转身，不再看那扇窗。
她沿着来时的路，一步步走回那片金碧辉煌。
身后，高耸的红墙在夕阳下，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、正在流血的巨大伤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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