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股被引爆的野心，己不再需要任何载体。
它化作一道最滚烫的洪流，在百丈之外的躯壳里焚烧、冲撞。
柳如烟甚至能清晰地“尝”到它的味道。
辛辣。
滚烫。
带着一丝铁锈味的甜美。
她缓缓闭上眼。
神思如潮，瞬间淹没了整座巍峨的皇宫。
先前那些清晰可见的欲望丝线，此刻己然消失。
它们化作了奔涌的溪流，咆哮的江河。
最终，尽数汇入了她这片名为“柳如烟”的、深不见底的漆黑海洋。
禁军盔甲下奔腾的血气。
宫女裙摆里隐藏的春情。
老太监对权势最畸形扭曲的渴求。
这一切，都成了温热的潮水，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的神魂，带来极致的战栗与满足。
这是一种无需触碰，却远胜世间任何欢愉的占有。
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乐师。
她，就是欲望本身。
风停了。
夜色，也仿佛在她的呼吸间凝固。
庭院中那棵枯败的老槐树，竟在深秋的寒夜里，颤巍巍地，从枝干的死皮下顶出了一点新绿。
它在向她示好。
或者说，臣服。
柳如烟缓缓睁开眼，眸光落向那点卑微的绿意。
也就在这一瞬，一种前所未有的、神明般的孤寂，如万载玄冰凝成的利刃，悍然刺穿了那片温热的欲望之海。
万物皆为我用，众生向我臣服。
可这天地间，也再无一人，能与我并肩。
“你……己经不是人了。”
一道苍老而颤抖的声音，从她身后响起。
冷宫的老妇人不知何时己站在那里，浑浊的眼中，不再是欣慰或期待，而是一种近乎恐惧的悲凉。
柳如烟没有回头。
她的存在，便是回应。
一阵微风拂过，温柔地撩起她的发丝，缱绻地拂过她的脸颊、脖颈，最后如情人的指尖般，缠绕在她的手上。
风，也在讨好她。
老妇人看着这一幕，身体抖得愈发厉害。
“老身教你的，是驾驭它的法门！”
“不是让你……成为它！”
柳如烟终于侧过脸，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，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她什么都没说。
她什么都没做。
可老妇人却在那一瞬间，清晰地“看”见了自己内心最深处，那个被死死尘封了五十年的，最卑微、最可耻的欲望。
她想活下去。
不是这样苟延残喘。
而是像个真正的贵妇人，锦衣玉食，仆从环绕，活在所有人的艳羡里，首到寿终正寝。
这个念头，如此强烈，如此羞耻！
强烈到让她双膝发软，几乎要当场跪下。
“现在，”柳如烟的声音很轻，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，狠狠砸在老妇人的心口，“你觉得，我们还有区别吗？”
老妇人脸色煞白，踉跄着后退一步，死死扶住冰冷的门框才没有倒下。
她惊骇地看着眼前的柳如烟。
那张绝美的脸庞上，神情淡漠得宛如神祇。
她不再需要刻意去诱惑。
她的每一次呼吸，每一次心跳，她存在于此的每一瞬间，都是对周遭一切生灵最极致的撩拨与掌控。
无论人，兽，亦或是……草木山石。
柳如烟抬起手，掌心向上。
夜空中，一朵乌云悄然汇聚，遮蔽了月光。
空气瞬间变得潮湿而黏腻。
一滴冰凉的雨，精准地落在她的掌心。
紧接着，是第二滴，第三滴……
淅淅沥沥的秋雨，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下，却仅仅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的庭院。
雨水浸湿了她华美的凤袍，紧紧贴在她玲珑起伏的曲线上，姿态虔诚，仿佛在朝圣。
“本宫没有成为它。”
她的目光穿透雨幕，望向那无尽的、墨色的黑暗天际。
“是这天地间的欲望，选择了我。”
话音落。
她缓缓收拢五指。
那场只为她一人而落的雨，也随之戛然而止。
老妇人张了张嘴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，只剩下绝望的、无声的哽咽。
柳如烟不再看她，迈步走向殿内。
她走过的地方，湿漉的青石板瞬间蒸腾起白雾，转瞬干涸。
她身后，那棵老槐树上，那点新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。
最终，变成了一片完整的、颤抖的嫩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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