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浓稠，将整座皇宫浸泡在墨汁里。
乌云堵死了月亮，只在殿角挤出几条惨白的缝，照着王座上那道身影。
指尖那点葡萄的甜味早己不见，取而代代之的，是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空和燥。
不是男女之情。
是一种饿。
她体内的力量，那些被她吞下的万千欲望，不听话了。
它们不再是温顺的工具，变成了一群饿疯了的野兽，在她血管里冲撞，用头骨撞击她的脑子，发出无声的尖啸。
柳如烟的喉咙猛地收紧，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。
眼前的景象开始剥落、碎裂，耳边是无数人重叠的低语。
一个商人对黄金的贪婪；一个老兵对仇敌的憎恨；一个宫女求而不得的痴怨……
这些情绪不再是她手里的牌，它们掀了桌子，要撕碎她这个发牌人。
秘术的反噬。
这一次，比任何一次都凶。
她攥住王座的扶手，指甲“咔”地一声嵌进木头深处。身体的控制权正在流失，一阵痉挛从尾椎骨窜起，首冲头顶。
不行。
不能在这里失控。
一个念头，更像是一种求生的本能，给她指了一个方向。
去一个地方。
一个能压住这一切，或者说，能解开这一切的地方。
柳如-烟踉跄站起，一把推开厚重的大殿门。
冷风“呼”地灌进来，吹得她衣袍狂舞，也让她滚烫的脑子凉了片刻。
她没叫任何人，自己一个人，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宫道，走向皇宫最深、最阴冷的角落。
冷宫。
越是靠近，体内那股狂躁的力量就越是收敛，咆哮的猛虎缩成了受惊的猫。
这里没守卫，只有一扇破败的宫门，门轴都锈了，留着一道缝。
推开门，一股烂草混着泥土的霉味扑面而来。
院子里，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拿着扫帚，一下，一下，机械地扫着地上根本没有的落叶。
那个冷宫里的疯婆子。
听到门响，婆子的动作停了半秒，没回头。
“笼子里的鸟，不该乱飞。”苍老沙哑的嗓音在夜里刮着人的耳膜。
柳如烟扶着门框，强行咽下涌到喉口的腥甜，冷汗己经把她的后背彻底打湿。
“笼子……快破了。”
婆子终于转过身。她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，一双眼睛亮得吓人，能看穿人的骨头。
“你吞得太多，太杂，也太急。”婆子一步步走过来，那双眼睛在她身上扫过，检查着这具快要报废的躯壳。
“那些念头，都想当家。你的身子，就是它们的战场。”
柳如烟没出声，只是死死盯着她。
婆子伸出一只干枯、蜷曲的手，快到只剩一道残影，点在了柳如烟的眉心。
刺骨的凉意传来。
柳如烟全身一抖，体内那股即将炸开的力量，被这一点，瞬间按了下去。
但这只是暂时的。她能感到，它们只是趴下了，在等下一次更猛的扑咬。
“你以为你骑在了欲望头上？”婆子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，是嘲弄，也是怜悯。
“你只是个装欲望的碗。一个长得好看点的碗罢了。”
“那又如何？”柳如烟的声音发颤，但一个字都不肯软，“碗，也能决定装什么，倒什么。”
“天真。”婆子收回手，“你连这碗是泥捏的还是铁打的都不知道，就敢拿它去盛西海的毒酒？”
她转身，走向院子中央那口早就干了的古井。
“你引来的，都是皮毛。是欲望的河淌过去，在岸上留下的一点水印子。”
婆子停在井边，用脚尖点了点井沿的青苔。
“真正的根，在下面。”
柳如烟的视线跟着移过去。那井口黑漆漆的，往下看，什么都看不到，只有一股能把人魂魄都吸进去的寒气，正丝丝缕缕地往外冒。
她体内的欲望，又开始动了。
不是冲撞，是……渴望。
渴望跳进那片彻底的黑暗里。
婆子幽幽地看着她，眼神很复杂。
“下去，你或许能当它的主人。也或许……被它吃干抹净，连点骨头渣子都不剩。”
她的声音压得很低，每一个字都砸在柳如烟的心口上。
“你，敢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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