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那口井，在柳如烟坠入后，深处有什么东西，在凝视着天上的月亮。
井口不再往外冒寒气。
一缕甜香，混杂着熟烂果实才有的甜腻味儿，从井里飘了出来。
婆子佝偻的背猛地一僵，她凑近了，鼻子用力抽动。
这味道让她喉咙发干，心里跟着烧起一把火。
这不是香。
是欲。
***
没有坠落的触感。
浑身一轻。
不对，是她的念头，被一股力量硬生生从天灵盖里抽了出去。
下一秒，无数尖锐、粘稠的念头，针扎一样刺进她的脑子。
【吃了她！】
【好新鲜的血肉！】
【她的怨气，闻着就流口水！】
这些念头没有声音，但每一个字都带着钩子，疯狂撕扯她的记忆。
被家族当成弃子扔进宫的画面，碎了。
独守空房看着窗外花开花落的画面，碎了。
她对那个男人又爱又恨的纠结，也碎了。
她的一切，正在被当成一顿大餐，被飞快地啃食、消化。
【要死了。】
一个念头钻进她脑中，不是她的，是这片黑暗的。
它在品尝她的恐惧，等着她崩溃。
一个念头，却在柳如烟的意识里猛地炸开——笑！
她的意志没有发出声音，却凝成一根淬毒的针，反过来狠狠刺了回去！
“就这点东西，也想喂饱我。”
她的声音冰冷。
“你们饿了一百年？还是一千年？”
“我在那座宫里，每一口呼吸，都比你们饿！”
脑子被啃食的剧痛，非但没让她崩溃，反而让她胸口那个无底的窟窿叫嚣得更厉害了。
她尝到了味道。
这些念头，原来是有味道的。
就像饿疯了的乞丐，终于扑上了酒席。
“现在，换我了。”
她不再防御，而是主动敞开了那个空洞。
来！
都进来！
我倒要尝尝，你们的绝望，是个什么滋味！
疯狂的念头找到了宣泄口，洪水一般灌了进去。
柳如烟的意识被撑得发胀，表面浮起裂纹，随时都会炸开。
但，没有爆。
她的“空”，远比这口井本身更深，更黑。
她张开了“嘴”，开始反吃。
第一个，是一个被活活饿死的太监。她嚼碎了他的懦弱，咽了下去。
第二个，是一个争宠失败被打断腿的妃子。她吸干了她的嫉妒，咂了咂嘴。
一个又一个……
被囚禁至死的皇子，他的不甘，让她更强一分。
被打入冷宫的废后，她的怨毒，让她更饿一分。
它们以为自己是猎手，却一头撞进了更恐怖的捕食者的嘴里！
骨头缝里那股痒，此刻炸成了席卷神魂的巨浪。
一波，又一波。
她的念头在飞速壮大，扭曲，撑满了这片黑暗。
意识的每一个角落，都在舒服得发抖。
被填满的感觉，让她第一次在这冰冷的黑暗里，尝到了“暖”。
是寒冬腊月，一口闷下滚烫的毒酒。
剧毒，但解渴！
“不够……”
她的意志发出指令。
“还不够！”
她不再满足于这些残羹冷饭。
她的意志猛地向下一沉，穿透所有杂念，一把抓住了那个最深、最黑、最古老的饥饿源头。
“轮到你了。”
瞬间，天翻地覆。
一股创世之初就存在的，最原始的孤独与饥饿，凶狠地反扑过来。
“嘶——”
她的意识当场被撕成两半。
痛！
但紧接着，是前所未有的狂喜！
那个空洞，她胸口那个无底的窟窿，终于……终于被彻底填满了！
在这灭顶的里，她看到了，皇宫的轮廓，金銮殿上的龙椅，天下九州的版图。
她看到了芸芸众生，看到了他们那些可笑的欲望。
而这些，在她此刻感受到的庞大饥饿面前，不过是餐后甜点。
这才是真正的力量。
不是权势，不是恩宠。
是成为所有“欲”的主人。
成为“欲”本身。
她的意识，和那股古老的饥饿，死死地缠斗、融合。
它有饥饿，而她，柳如烟，有的是目标。
皇宫，龙椅，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的命……
她在那座宫里，一分一秒熬出来的，这点又毒又具体的念想，成了驾驭这股蛮荒力量的钉子，一颗一颗，死死地钉了进去！
“从今往后……”
她的声音，第一次在这片虚无中真实地响起，带着一股新生的、湿漉漉的磁性。
“我，就是规矩。”
***
院子里。
那股甜腻的香气，浓得化不开。
井口不再是纯黑，而是泛着一层妖异的、胭脂一样的浅红光晕。
井沿的青苔全死了，化成灰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圈血红色的藤蔓，上面长出了一朵朵漆黑的花苞，那形状，分明就是一只只人耳。
婆子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。
她那张老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，眼珠子死死瞪着井口，呼吸都忘了。
有恐惧，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了神迹的狂热。
“疯丫头……”
她喉咙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你不是铁碗……”
她看着那口彻底变了样的井，声音都在抖。
“你是首接把桌子给掀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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