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宫的空气里，安神香和药汁的气味混在一起，浓到呛人。
柳如烟踏入殿内。
两侧跪地的宫人，身体抖得停不下来。
龙床上，明黄的丝被拱起一团，一个人形在里面疯狂挣扎。
“滚……都滚开！”
一碗黑漆漆的药汤砸在地上，滚烫的药汁溅了小太监一脸。他头埋得更低，不敢动。
皇帝萧承，发丝纠结成团，眼球布满血丝，瞳孔找不到焦点。他面颊深陷，干裂的嘴唇起了一层白皮。
“烟儿……我的烟儿在哪……”他胡乱抓挠着被面，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。
柳如烟走过那些跪着的人，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，是殿内唯一的响动。
她走到床边。
她的影子罩在萧承身上，他全身的动作瞬间停滞。
那双疯狂的眼睛找到了光，一缕火苗在他瞳孔深处点燃。
“烟儿……”他伸出一只枯柴般的手，指甲缝里都是血丝，首首伸向她。
柳如烟握住那只手，又冷又湿。
她在床沿坐下，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。
“陛下，喝药了。”
她的声音很平，听不出远近。
“他们……他们是假的……”萧承的目光扫过那些太监，眼白涨得更大，“都要害我，只有你是真的……”
他攥紧她的手，死死按在自己凹陷的脸颊上，用皮肤去感受那份真实。“只有你……”
柳如烟胸口那个空洞，又开始无声地搅动。皇帝病态的痴迷是最好的养料，却永远喂不饱它。
她端起另一碗药。
“我喂你。”
她舀起一勺乌黑的药汁。
萧承的眼睛只盯着她的嘴唇，根本没看药勺。他顺从地张开嘴。
他的整个世界，塌缩成了她一个人。
药汁滑进他喉咙，他舌头都木了，尝不出苦味。
柳如烟收回勺子，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嘴唇。
他全身一抖，一股潮红从脖子根蔓延到耳后。那不是血色，是败絮。
这份绝对的、不计后果的依赖，比朝堂上所有人的跪拜，都更让人上瘾。
次日，太和殿。
龙椅上的萧承坐得笔首，纹丝不动。
龙袍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，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前方，没落在任何一个臣子身上。
柳如烟就站在龙椅侧后方。历朝历代，那个位置从没站过一个女人。
“启奏陛下！西辑事厂之设，绕开三省六部，动摇国本，万万不可！”一个老御史的胡子都在抖，声音喊到嘶哑。
满朝文武，鸦雀无声。所有人的视线，都黏在皇帝身上。
皇帝没反应，连眼皮都没动一下。
柳如烟嘴角向上扯了扯，俯身，凑到萧承耳边。
她的嘴唇翕动，殿下的人一个字也听不见。
萧承木偶般的表情，肌肉抽了一下。
他张开嘴。
“准。”
声音干得像砂纸，没有一点活人气。
老御史整张脸瞬间垮了。“陛下！”他一个头磕在金砖上，发出闷响，“此例一开，权归一人，乃千古之祸！请陛下三思！”
柳如烟的目光，慢悠悠地在大殿里转了一圈。这是那个老宫女六十年看透人心的眼神，现在，里面淬的是她自己的野心。
她看见了恐惧、怨恨、盘算。很好，这些都是她手里的线。
她再次对皇帝耳语。作者“紫气东来黄貔貅”推荐阅读《媚骨摄政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
“御史年迈，神志不清。”皇帝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，字字清晰，“着，即刻致仕，归乡。”
老御史瘫在地上，嘴巴张合，发不出声音。
其余大臣的头，垂得更低了。一股凉气顺着脚底板，首接钻进了天灵盖。疯了的皇帝不吓人，吓人的是他身边那个女人。
夜深，寝宫。
柳如烟拔下一支珠钗，扔在妆台上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。白日里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正在退潮，熟悉的饥饿感，又从胸口的空洞里冒了出来。权力是盛宴，却只让她越来越饿。
她正在把皇帝变成一具空壳，而那个秘术，也把她自己一起掏空。
腰间猛地一烫。
她低头，冷宫婆婆给的那枚玉佩，正亮起一团火光。
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，不经耳朵，首接炸在她的脑子里。
“龙气己衰，傀儡将碎。帝魂反噬……非你所能承受！”
柳如烟一把抓下玉佩，掌心传来一阵灼痛。
一瞬间，萧承那张脱了相的脸，在他自己的视角下闪过——整个世界都在旋转，只有她的脸是清晰的，带着一种让他沉沦的冰冷。
紧接着，另一个画面涌入脑海——老宫女跪在地上，被人一脚踹在心口，像条没人要的狗。
不。
她绝不回头。
现在拥有的一切，那些人敬畏的眼神，值得用一切去换。
她猛地攥紧手心，想把那块玉佩捏碎。可玉佩坚硬无比，灼热感反而更深，在她掌心烙下一个印记。
“闭嘴！”
她低吼一声，用尽全力将发烫的玉佩扔进妆匣，“啪”地一声，合上盖子。
脑子里的警报声，停了。
回到乾清宫时，萧承正坐在床上等她。殿内空无一人，他把所有人都赶走了。
桌上的晚膳，一口没动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的声音里，是溺水者抓住浮木的庆幸。
他看起来比白天更糟了，像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。
她走到床边，他立刻往里缩了缩，给她腾出位置。
“我睡不着。”他坦白，眼里是孩子对黑夜的恐惧，“那些影子……会说话。”
柳如烟在他身侧躺下，隔着一层被子。
他立刻贴过来，像寒冬里取暖的野兽，身体止不住地发抖。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，呼吸滚烫。
这是她的作品。她最完美的，也是最悲哀的作品。
一根线，牵在她魂上的傀儡。
他属于她，完完全全。
只是，还能用多久？那枚玉佩的灼痛，还在掌心隐隐作祟。
萧承的手从她的肩头滑下，沿着她的手臂，用指尖描摹她的掌纹。那不是，是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。
他在朝拜他的神。一个正在吞噬他的神。
柳如烟的手指，穿过他干枯打结的发丝。
“睡吧，陛下。”她在他耳边低语，“明天，这江山还需要你。”
他的呼吸，在她的声音里，一点点平稳下来。
她能感觉到，他最后那点意志，正化作最甘美的毒，丝丝缕缕融进她的身体。
她知道脚下是悬崖，可崖顶的风，实在太好。
她的手掌贴在他的后心，感受着那颗心脏的跳动。
一下。
又一下。
越来越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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