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：翊坤宫
离开了坤宁宫，苏晚卿甚至没有回自己的软轿。
她就那么捧着那杯被她“封神”的毒茶，在坤宁宫掌事姑姑玉竹，和身后一众宫人的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的目光中，
一步一步，走向了贵妃慕容嫣所居住的，翊坤宫。
如果说皇后的坤宁宫，是规矩的化身，威严，肃杀，沉闷。
那么贵妃的翊坤宫，就是欲望的具象。
这里的宫墙，都似乎比别处的要更红，更艳。
院子里的奇花异草，争奇斗艳，繁复到了奢靡的地步。
空气里，弥漫着一股浓郁甜腻的，混合了百花和名贵香料的味道。
这里的宫人，也都和他们的主子一样，脸上带着一股骄纵和轻狂。
当苏晚卿的身影，出现在翊坤宫宫门口的时候。
几个正在门口洒扫的小太监，连礼都懒得行，只是交头接耳，对着她和她身后的人，指指点点，发出不加掩饰的嗤笑声。
“哟，这不是新来的德妃娘娘吗？”
“啧啧，还真敢来啊。咱们娘娘可正等着她呢。”
“你们猜，她今天，是能走着出去，还是得让人抬着出去？”
苏晚卿的脚步，没有半分停顿。
她身后的徐女史和魏安，则是一个脸色煞白，一个满脸怒容，却又不敢发作。
苏晚卿一首走到了翊坤宫的正殿门口。
通传的太监，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，懒洋洋地喊了一句：“德妃娘娘到——”那声音，拖得长长的，充满了敷衍。
等了许久，殿内才传来一个同样懒洋洋的，娇媚入骨的声音。
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苏晚卿走进大殿。
只见整个大殿，装饰得金碧辉煌，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，角落里燃着的熏香，是比黄金还要昂贵的龙脑香。
贵妃慕容嫣，就穿了一身最艳丽的妃色纱裙，斜斜地躺在殿中央的一张贵妃榻上，体态婀娜，风情万种。
她甚至没有起身，只是用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，懒懒地瞥了苏晚卿一眼。
“哟，这就是陛下从冷宫里捡回来的宝贝疙瘩？德妃妹妹？”
她的声音，又甜又腻，话里的讥讽，却像刀子一样，
“妹妹来得可真巧，本宫这刚用完早膳，正觉得无趣呢。
快，上前来，让本宫好好瞧瞧，是何等的天仙国色，能让陛下，如此神魂颠倒。”
苏晚卿走到殿中，跪下行礼。
“臣妾苏晚卿，叩见贵妃娘娘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慕容嫣挥了挥手，像是在赶一只苍蝇，“跪在地上，多影响本宫看你的脸蛋儿。”
她拍了拍手。
立刻有两名美貌的宫女，端着一个金丝楠木的托盘，走了上来。
托盘上，放着一碟精致到了极点的，粉红色的糕点。
正是徐女史口中，那能让人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的，“玫瑰酥”。
“妹妹，你瞧你，这一大早的，脸色怎么这么差？”
慕容嫣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，用一根纯金的签子，插起一块玫瑰酥，递到了苏晚-卿的面前。
“来，尝一块本宫小厨房新做的玫瑰酥。
这可是陛下最爱吃的。吃了它，保管你，面色红润，百病全消。”
她的眼睛，笑得像月牙儿。
可那笑容里，全是毒。
苏晚卿的左手尾指，在那块玫瑰酥靠近的瞬间，传来了一阵比刚才在坤宁宫，更剧烈，更冰冷的刺痛！
这块点心里，不仅有毒，而且，是猛毒！
苏晚卿抬起头，看着慕容嫣，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“受宠若惊”的表情。
她伸出双手，似乎要去接那块玫瑰酥。
慕容嫣的嘴角，勾起了一抹残忍而又得意的笑容。
然而，就在苏晚卿的指尖，即将碰到那块玫瑰酥的瞬间。
她的手，“不小心”，抖了一下。
那块精致的玫瑰酥，从金签上滑落，“啪”的一声，掉在了光洁如镜的地砖上，摔得粉碎。
整个大殿，瞬间，陷入了一片死寂！
慕容嫣脸上的笑容，凝固了。
下一秒，一股滔天的怒火，从她眼中爆发了出来！
“苏晚卿！”她猛地从贵妃榻上坐起，指着苏晚卿的鼻子，厉声尖叫，“你好大的胆子！竟敢，打翻本宫亲手赏你的东西！”
殿内的宫人，全都吓得跪了下去！
他们知道，贵妃娘娘，是真的动怒了！
苏晚卿，死定了！
然而，苏晚卿却“扑通”一声，也跪了下去。
但她的脸上，没有恐惧，反而，是一种近乎于狂热的，无比激动的神情！
“娘娘恕罪！臣妾……臣妾不是故意的！
臣妾是……是太激动，太幸福了啊！”她的声音，甚至因为“激动”而破了音。
慕容嫣被她这一下，吼得一愣：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苏-晚卿抬起头，双眼放光地，看着她，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，在仰望着自己的神明。
“娘娘！您知道吗？！
在臣妾还是秀女的时候，就听宫里的老人说起过您的传说！
他们说，您是天上的凤凰，是陛下的心尖肉！
他们说，陛下为了您，可以烽火戏诸侯，可以一怒为红颜！”
“他们还说，您宫里的这道玫瑰酥，是天底下，最独一无二的美味！
是陛下走遍西海，为您寻来的仙丹妙药！
是您和陛下，那坚贞不渝，独一无二的爱情的象征！”
苏晚卿的声音，越来越高，越来越激昂！
“臣妾当时就在想，此等神物，只应天上仙子才有缘品尝！
我等凡人，看上一眼，都是天大的福气！
又岂敢，有半分的染指之心？！”
“刚刚，娘娘您将这块代表了您和陛下爱情的玫瑰酥，递到臣妾面前的时候，臣妾……臣妾只觉得，自己是在做梦！
臣妾怕！臣妾怕自己吃了这块酥，就是玷污了您和陛下的爱情！
就是妄图，分享陛下的恩宠！
这是……这是弑君之罪啊！”
她重重地，对着那滩粉色的碎末，磕了一个响头！
“娘娘！此等神物，只配您一人独享！正如陛下的圣心，也只属于您一人！
臣妾不敢，也不配！求娘娘，收回成命！”
“……”
慕容嫣，彻底傻眼了。
她张着嘴，看着地上那个，对着一滩点心碎末，五体投地，口呼“神物”的苏晚卿，只觉得，自己的脑子，不够用了。
这是什么操作？
她本是想用这块点心，来羞辱苏晚卿，逼死苏晚卿。
可现在，苏晚卿却把这块点心，捧上了一个至高无上，绝无仅有，只属于她慕容嫣一个人的神坛！
她要是再逼苏晚-卿吃，就等于，她亲口承认，自己和陛下的“爱情”，是可以和别人分享的。
她要是因为苏晚卿打翻了点心而惩罚她，就等于，在惩罚一个，对自己“最忠心耿耿，最崇拜自己”的信徒。
她……她被架在了自己亲手搭建的，名为“无上恩宠”的火刑架上，上不去，也下不来！
“你……”慕容嫣气得浑身发抖，一张美艳的脸，涨成了猪肝色，却一个字，都骂不出来。
苏晚卿，又赢了。
她赢得了，第二场胜利。
她抬起头，看着气到快要爆炸的慕容嫣，缓缓地，从地上站了起来，准备告退。
就在这时。
“苏晚卿。”
慕容嫣的声音，突然，变得无比的冰冷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。
苏晚卿停下了脚步。
慕容嫣看着她，脸上那虚伪的笑容，己经消失不见，取而代之的，是如同毒蛇一般的，冰冷的杀意。
“你很会说。”她缓缓说道，“但是，在这后宫里，活得最长的，从来都不是最会说的。”
“今晚，是先德妃姐姐的头七。陛下……最是重情。他一定会去长春宫，祭奠故人。”
她的嘴角，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。
“本宫，会在你的长春宫里，等着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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