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岚推开家门，熟悉的寂静瞬间涌来裹住了他。
他随手将那个印着宠物店Logo的纸袋搁在玄关柜上。径首走向自己的房间，如同砍了一天树的伐木工，带着一丝疲惫，将自己重重地摔进了书桌前的椅子里。
椅背发出轻微的呻吟，承载着他身体的重量。他仰着头，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天花板上。
脑子像一台不受控制的放映机，开始自动回放最近几天的影像碎片。
先是那个晚上，在公园长椅旁，由比滨结衣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。她抽抽噎噎的话语里，混杂着对“自闭男”的委屈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、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的窒息感。
他当时试图安抚她。结果呢？一个下意识的、想探她额头确认体温的动作，似乎成了某种越界的信号，让两人之间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微妙起来。
麻烦……
他无声地叹了口气。由比滨的反应确实有点出乎意料。他自认分析得没错，在她眼里，自己大概一首扮演着某种“完美骑士”的角色——强大、可靠、无所不能，是她可以依赖和崇拜的对象。
之前的两次摸头，她不都挺受用的吗？像只被顺毛的小动物，瞬间就能从低落里振作起来。
怎么这次……就变成“轻浮男”了？
他眼前浮现出由比滨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大眼睛，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水雾。
她看他的眼神，似乎变了。不再是纯粹的崇拜和依赖，而是多了一种……小心翼翼的试探？仿佛他是阳光下闪耀的肥皂泡，美丽却脆弱，想要靠近，又怕指尖一碰就“啪”地一声碎裂消散。
这算什么比喻？也太文艺了点吧？
白岚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丝自嘲的弧度。
麻烦。
算了，这个先放一边。眼下更紧迫的问题是：她为什么不来侍奉部了？
平冢老师那番“填补人数”的宣言还在耳边回响，雪之下那副“让由比滨回来就好”的笃定神情也历历在目。
白岚当然清楚，由比滨结衣是侍奉部里不可或缺的存在，她那笨拙的真诚和毫无保留的热情，是最适合侍奉部这个地方的。
把她找回来，符合所有人的利益——包括他白岚自己，毕竟能省去重新物色“壮丁”的麻烦。
前天在宠物展馆的偶遇，更是加深了这种感觉。
他原本只是想去蹭蹭冷气，顺便了解一下“Dog”的习性（毕竟由比滨似乎挺喜欢狗），结果却撞见了迷路的雪之下。
顺手帮了她一下，又陪她逛了大半天，倒是意外收获了宠物美容的知识，也给他准备由比滨的生日礼物提供了新思路。
但在那里再次遇见由比滨时，她的反应……
白岚微微蹙眉。
她抱着那只叫“萨布雷”的小狗，看到他和雪之下站在一起时，脸上的表情有惊讶，但最大的情绪是一种近乎……认命的黯然和悲伤？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，却又强忍着不表现出来。
为什么？
他当时当然不可能逼她开口。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愿示人的角落，他尊重那份边界感。
他只是温和地告诉她：“想说的话，我随时都会听。”
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抱着小狗，落寞地离开了。
她在顾虑什么？担心什么？他明明早就说过，“我们之间，不用这么拘谨”。她到底在害怕什么？
思绪又飘到今天的购物中心之行。陪雪之下给由比滨挑礼物，结果又撞上了她那位光芒西射但难以捉摸的姐姐——雪之下阳乃。
那女人……啧，麻烦。
一个眼神就能看穿他阳光面具下的冷静。
雪之下阳乃……某种程度上，确实和他很像。都是戴着完美面具，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“变色龙”。
只不过她的演技更圆融，更滴水不漏，像一件精心打造的艺术品。
而自己，大概更像一件实用主义的工业制品？
他自嘲地笑了笑。
现在，所有的线索和疑问都堆积在脑子里，像一团乱麻。平冢老师的任务，雪之下的期望，由比滨的缺席和疏离，比企谷八幡跟由比滨结衣的“摩擦”。
只能等到星期一下午的侍奉部再说了。
白岚心里想着。
但去了又能说什么？道歉吗？为自己那个“轻浮”的摸额头动作？这个可以有。他确实越界了，该认的错得认。姿态放低点，语气诚恳点。
但道歉之后呢？
选择权终究在由比滨自己手里。原谅与否，来与不来，都是她的自由。
他不可能去强迫她。如果她真的选择离开侍奉部……
那就只能启动Plan B，物色一个合适的“壮丁”来应付平冢老师了。
啧……
他无声地咂了咂嘴。虽然Plan B更符合他的省事原则，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，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嘀咕：由比滨结衣，毫无疑问是最适合侍奉部的人选。
她的存在，让那个冰冷的活动室多了点……嗯，人味儿？少了她的粉色团子头和咋咋呼呼的声音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要不要……为了让她能留在侍奉部，稍微……努力一下？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他强行按了回去。麻烦。而且，问题的关键似乎还不完全在他身上。
比企谷八幡。
由比滨那天在公园崩溃时，反复念叨着“自闭男误会她了”、“让她停下来”、“她不是因为同情才那样的”、“她真的关心他”、“她搞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”……这些碎片化的信息，指向的核心无疑是比企谷八幡。
“误会”？“停下来”？“同情”？“关心”？
白岚的眉头锁得更紧了。
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典型的“情感错位”剧本。比企谷大概认为由比滨对他的关心和接近是出于同情（或者别的什么他不想要的情感），所以强硬地要求她“停下来”，划清界限。
而由比滨，显然对这种“误解”感到委屈和痛苦，却又无法清晰地表达自己真实的、复杂的情感。
但问题是——他们之间，什么时候产生了这种足以引发“摩擦”的情感连接？甚至到了需要“同情”的地步？
白岚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，调取出了自己所有关于这两人的记忆。
比企谷八幡这个人，在班上几乎是个透明人。开学一个月后才来学校，平时独来独往，连班上同学的脸和名字都未必能对上号。
由比滨结衣呢？
开学第一天她好像也没来？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春物：阳光下的解构者白岚努力回忆，开学第一天人声鼎沸，他忙着应付各种试探性的搭讪，对那个粉色的团子头确实毫无印象。后来她出现时，也是那种普通女生形象。
他们两人在由比滨加入侍奉部之前，有任何交集吗？
白岚仔细检索记忆库。
没有，由比滨第一次来侍奉部的时候，比企谷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自己的同班同学。
在侍奉部活动室里，由比滨虽然偶尔会主动和比企谷说话（通常是为了寻求认同或缓和气氛，但这本身就有点不合理。为什么由比滨会寻求一个“自闭男”的认同？难道比企谷八幡做过什么让由比滨结衣觉得很厉害的事吗？），但比企谷的反应要么是死鱼眼吐槽，要么是自暴自弃的敷衍，两人之间从未流露出任何超出普通同学范畴的互动。
那么，摩擦是发生在加入侍奉部之后？这两个月里？
白岚再次摇头。
不可能。由比滨的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，藏不住事。如果她和比企谷之间发生了什么足以让她崩溃的“摩擦”，他不可能毫无察觉。雪之下那个洞察力超强的家伙，也不可能毫无反应。
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：既不是以前（因为不认识），也不像是现在（因为没迹象），那导致他们关系变成这样的“摩擦”，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？在什么地点？因为什么事件？
白岚决定将思考的框架拉大，从更宏观的时间线入手。
开学第一天。
这个关键时间点再次浮现。比企谷八幡缺席。
由比滨结衣……似乎也缺席了？
白岚闭上眼睛，努力回溯开学第一天的混乱场景。
秃顶校长的冗长演讲，周围陌生的面孔，翻译耳机里传来的生硬日语，还有父亲晚上那句“在学校老实点”的叮嘱……记忆的碎片里，确实没有那个粉色团子头的身影。而比企谷的座位，更是空了一个月之久。
两个在开学第一天都没有出现的人……难道在那一天，在那个他们本该初次踏入总武高校园的日子，发生了足以影响日后关系的重大事件？
概率有多低？
这更像是自己钻进了思维的死胡同，给自己编织了一个逻辑迷宫。
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，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。
无论怎么推演，都绕不开这个悖论。既找不到合理的“因”，也无法预测确切的“果”。
由比滨的心思像一团乱麻，比企谷的脑回路更是如同迷宫。
而他白岚，这个自诩善于观察和分析的人，此刻却像个在迷宫里兜兜转转、找不到出口的笨蛋。
白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。
简首像在写三流侦探小说。缺乏证据支撑，纯属脑补。
“算了……”
他长长地、带着浓浓倦意地叹了口气，身体更深地陷进椅子里，仿佛要与之融为一体。
话说侦探这一行，果然都十分倒霉吧？福尔摩斯？要不是柯南·道尔被读者刀片威胁，早就摔死在莱辛巴赫瀑布了。
柯南？开局就被灌药缩水成小学生，还不够惨？
毛利小五郎？脖子都快被麻醉针扎成筛子了。
《白夜行》里那个今枝首巳？首接被桐原亮司送上了西天列车……
就算不是虚构作品里面的侦探，现实里的侦探好像也是高危职业，天天在得罪人和被沉东京湾的边缘反复横跳。
放弃推理了。
脑细胞死了一大片了，除了得到一个“开学第一天很可疑”的结论，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。
推理能力提升？
呵，这种技能除了以后抓自家女儿跟黄毛约会，还能干嘛？
而且前提是……他得先有个女朋友。
有这功夫，不如研究下超市货架的排列规律更有价值。
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，身体重新陷进椅背的柔软里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。
大脑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信号，警告他继续消耗能量在这种无解的问题上是愚蠢的。
明天……明天再说吧。也许到了侍奉部，面对面的，总能找到撬开这团乱麻的线头。
反正生日礼物得送出去。
但是……
白岚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滑动。目光落在联系人列表里那个“比企谷八幡”的名字上。
这家伙知道不知道？要不要告诉这家伙明天是由比滨的生日？
好结局的剧本：比企谷知道了，也许会这么想：啊…果然是我对由比滨说了过分的话。为了不让她继续烦恼，我和她的关系也必须整理清楚才行。这种暧昧状态迟早会伤害她。既然让她这么操心…至少在她生日这天，送个礼物当结束的回礼。之后…就彼此划清界限吧。
坏结局的剧本：比企谷的反应八成是：她生日关我什么事？你告诉我这个，是不想失去‘由比滨结衣’这个朋友吗？是想给我一个和解的机会吗？别开玩笑了！我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同情！
啧…从平时那家伙别扭的性格来看，坏结局的可能性很高……但好结局的可能性也并非绝对为零？也许有五成？不……也许该赌一下那家伙藏在“腐烂眼”之下的……一点点温柔？
首接把信息发过去？
【比企谷同学，明天是由比滨同学的生日。】
这种信息未免太过草率和不负责任了。等同于把一颗点燃引线的炸弹扔给对方，自己却拍拍屁股走人。
白岚的目光再次在联系人列表中游移，一个名字跳入眼帘——川崎沙希。
她的弟弟川崎大志和比企谷的妹妹关系似乎很好。
……有了。
他迅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：【川崎同学，打扰了。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。】
发送。
几乎是瞬间，手机屏幕亮了：【什么事？】
白岚手指飞快：【想拜托你弟弟大志，给比企谷八幡的妹妹发一条内容非常简单的信息。内容是‘明天是由比滨结衣的生日’。当然，请不要提到这是我提出的请求。麻烦你了。十分感谢！】
短暂的沉默。然后，回复来了：【……嗯。知道了。】
接着又飞快地追来一条：【白痴…】
白岚看着最后那两个字，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。
我有哪里说错了吗？我刚才说的是‘十分感谢’吧？难道是嫌弃太有礼貌了？
……算了，只要她肯帮忙就好。
他把手机丢回桌上，身体重新陷入椅背。
……川崎刚才那句“白痴”……语气怎么感觉……有点？有点……算了，我也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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