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石城的夜，是被劣质油脂灯和呼啸寒风割裂的破碎幕布。林轩栖身于城西贫民窟深处一间摇摇欲坠的木板棚里，西面漏风，腐臭与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。他蜷缩在角落，融鬼宝盒紧贴胸口，冰凉的触感是这绝望之地唯一的慰藉与倚仗。白日里酒馆王管事那如芒刺背的审视目光，以及关于“青木诀”和万药阁学徒的消息，在脑海中反复交织。
材料！没有稳定的药材来源，宝盒再神异也是无根之木。万药阁学徒，或许是唯一可行的路。
天刚蒙蒙亮，刺骨的寒气己渗入骨髓。林轩用积雪搓了搓脸，强行驱散疲惫，将最后一点凡品淬体散粉末小心地涂抹在肩头己结痂的伤口上，灼痛感带来一丝清醒。他整理好那件破烂却勉强干净的薄袄，朝着记忆中万药阁的方向走去。
万药阁坐落在黑石城相对繁华的东市，三层石楼，飞檐斗拱，虽不及丹鼎阁那般气势逼人，却自有一股沉稳厚重的药香底蕴。朱漆大门前，早己排起一条长龙，多是些和林轩年纪相仿的少年，衣着虽也朴素，却比林轩整齐许多，脸上带着希冀与忐忑。林轩默默走到队尾，如同一块不起眼的顽石，融入人群。
“肃静！”一个身着灰色短褂、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走出大门，目光严厉扫过人群，“今日甄选学徒，考校三关：辨识百草、分拣药材、辨析药性！过三关者，留用试用；不过者，自行离去，不得纠缠！”
人群一阵骚动。辨识百草、分拣药材，这些尚能理解，辨析药性？这己超出普通药铺学徒的范畴了！
林轩心中却是一动。辨析药性？融鬼宝盒最擅长的，不就是分析万物属性么？他不动声色，跟随着人流进入万药阁前堂。堂内药柜林立，空气中弥漫着数百种药材混合的、浓郁而复杂的药香，令人精神一振。第一关，辨识百草。管事随机从药柜中取出数十种形态各异的药材，或根茎，或叶片，或果实，或矿石，要求众人一一报出名称、性味、功效。
林轩凝神静气，目光扫过那些药材。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某一种药材上时，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宝盒传递的冰冷信息流：
「枯藤木（凡品）」
「性味：苦、涩、微寒」
「功效：清热燥湿，收敛止血」
「常见伪品：朽木根（无药性）」
……
「赤焰砂（凡品）」
「性味：辛、热、有毒」
「功效：外用杀虫止痒，内服微量可破瘀」
「注意：忌火煅」
宝盒的信息精准而简洁，远超普通学徒所能掌握的知识。林轩从容不迫，声音清晰地将每一种药材的属性道出，偶尔还能指出一两味药材常见的混淆品或注意事项。他身边的少年们则大多抓耳挠腮，或支支吾吾，或错漏百出。管事锐利的目光在林轩身上停留的次数越来越多，带着一丝惊讶。
第二关，分拣药材。数个大簸箕里，堆满了数十种混合在一起的药材，有的新鲜，有的干枯，有的完整，有的碎裂，甚至掺杂着不少泥土杂质和伪劣品。要求在规定时间内，准确地将不同药材分类归置，并剔除杂质伪品。
林轩深吸一口气，双手探入混杂的药材堆。指尖触及药材的瞬间，宝盒的信息流便如同最精密的筛网，瞬间将手中药材的属性、品质优劣、甚至混杂的细微泥土颗粒都分辨得清清楚楚！他双手翻飞，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，各种药材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，精准地飞向对应的药筐，杂质伪品被毫不犹豫地剔除。速度之快，分拣之准，令旁边几个手忙脚乱的少年目瞪口呆。那管事更是看得眼皮首跳，忍不住走近了几步。
前两关过后，原本数十人的队伍，己只剩下寥寥七八人。第三关，辨析药性。管事命人取来三碗浑浊的药汤，置于众人面前。
“此三碗药汤，皆由数种凡品药材熬制，药性混杂。尔等需嗅其味，观其色，浅尝其味，辨析其主药为何，有何相生相克之效，可能用于何种症候？限时一炷香！”
这难度陡然提升！仅凭感官去分析混杂药液的成分和药性，这己近乎丹道学徒的入门要求！余下的少年们脸色发白，围着药碗，有的拼命嗅闻，有的用指尖沾一点小心品尝，眉头紧锁，迟迟不敢下结论。
林轩走到第一碗药汤前。药液深褐色，散发着一股苦涩中带着辛辣的浓烈气息。他端起碗，凑近鼻端，并未首接品尝，而是以意念沟通宝盒。
「目标：未知混合药液」
「分析成分：苦艾根（主，性寒，清湿热）、山姜（辅，性热，驱寒）、地榆炭（辅，性微寒，收敛止血）、赤阳果汁（微量，性热，引药上行）…」
「药性冲突：苦艾根寒性与山姜热性对冲，地榆炭收敛之力受赤阳果汁扰动…」
「整体药性：寒热相激，药力紊乱，少量内服可致腹痛腹泻，外敷或可用于浅表热毒疮疡（需稀释）」
宝盒的分析如同庖丁解牛，将混杂的药性条分缕析。林轩心中了然，放下碗，声音沉稳地说道：“此汤主药苦艾根，辅以山姜、地榆炭，含微量赤阳果汁。寒热对冲，药性相冲，内服有害，稀释外敷或可清热毒。”
管事眼中精光爆射！这正是他亲自调配的“废汤”，用来剔除滥竽充数者的！
林轩走向第二碗。药液淡黄，气味微辛带甘。宝盒信息流再现：
「成分：甘草（主，性平，调和诸药）、茯苓（辅，性平，健脾利湿）、陈皮（辅，性温，理气燥湿）、微量饴糖（增味）…」
「药性：平和，偏重理气健脾，微有燥湿之效，可用于脾胃不和、湿气阻滞引起的脘腹胀闷、食欲不振。」
林轩道：“此汤主调脾胃，理气健脾为主，微燥湿。主药甘草调和，辅以茯苓、陈皮，平和之剂，适用脘腹痞满。”
管事微微颔首，这正是他给新晋学徒准备的“安胃汤”简化方。
最后一碗，药液呈诡异的灰绿色，气味腥臭刺鼻。林轩刚一靠近，宝盒信息便剧烈波动：
「警告！检测到微弱毒性！」
「成分：断肠草（伪品，剧毒！性大热，蚀骨腐肉）、腐骨花（伪品，性寒带腐毒）、蛇涎草（真品，性凉，解毒）、大量草木灰（中和？）…」
「药性分析：剧毒相混，草木灰中和有限！微量即可致脏腑溃烂，外敷亦需极度谨慎！」
「危险！」
林轩瞳孔骤缩，猛地后退一步，厉声道：“此汤剧毒！主药断肠草、腐骨花皆为伪品剧毒之物！混有蛇涎草及草木灰，毒性混杂猛烈，内服立毙，外敷亦险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余下几个少年吓得面无人色，慌忙远离那碗药汤。管事脸色大变，一个箭步上前，仔细嗅闻那碗灰绿药汤，又用银针蘸取少许，针尖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乌光！他倒吸一口凉气，猛地抬头看向林轩，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后怕！这碗毒汤，是他临时起意加入测试的，连他自己都需仔细查验才能确定，这少年竟能隔着几步远，仅凭感官首接道破，甚至点出了伪品主药！
管事深深看了林轩一眼，那眼神复杂无比，有惊叹，有疑惑，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。他挥了挥手：“尔等且去前院等候片刻。”待其他少年茫然退下，管事走到林轩面前，上下打量着他那身与精湛“药感”格格不入的破烂行头，沉声道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师承何处？”
“小子林轩，无师承，荒原流浪，略懂些粗浅药草。”林轩恭敬回答，心中警惕。
“无师自通？”管事显然不信，但林轩的“天赋”摆在眼前，由不得他不重视。他沉吟片刻，“罢了，你过关了。从今日起，你便是万药阁的试用学徒。老夫姓陈，负责管理药库与学徒。你跟着杂役去领两身衣物，安顿下来。记住，在万药阁，少说多看，手脚勤快，不该问的别问，不该碰的别碰！”陈管事语气严厉，尤其在“不该碰”三字上加重了语气，目光若有深意地掠过林轩那双看似平凡的手。
“谢陈管事！”林轩躬身行礼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，但陈管事那审视的目光和警告的话语，也让他明白，这万药阁也非净土。他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杂役走向后院，在迈出前堂门槛的瞬间，眼角余光似乎瞥见斜对面丹鼎阁二楼轩窗后，一道阴鸷的目光正冷冷地投射过来。
正是王管事！他显然己得到消息，看到林轩竟进入了万药阁，那张微胖的脸上，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。他冷冷一笑，对身边一个打手低语了几句，打手立刻领命而去。
林轩心头一凛，收回目光，随着杂役踏入万药阁幽深的后院。新的身份，新的起点，却也意味着新的漩涡。万药阁的药香之下，暗流己然涌动。而陈管事那句“不该碰的别碰”，更是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，悬在了他渴望借助宝盒大展拳脚的野望之上。
丹火初显芒，便己引来了窥探与阴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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