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院的送达回执递到林辰面前时，他正在审核星火科技并购启程科技的最终协议。纸张边缘还带着油墨的温度，最下方鲜红的院印像枚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指尖发麻。
“林先生，请签字。”法警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，目光扫过办公室墙上那张泛黄的合影——五年前启动仪式上，他和赵峰、苏晴站在“启程科技”的牌子下，笑得像个傻子。
林辰提笔的瞬间，窗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警笛声。三辆印着“经侦”字样的警车正停在启程科技楼下，穿着制服的警员鱼贯而入，手里捧着的文件袋上印着醒目的“查封”二字。
签字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，墨滴晕开成一个小小的黑点，像极了父亲临终前监护仪上最后那条平首的线。
“资产冻结裁定书，（2023）京01执1234号。”法警公式化地宣读，“依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六十西条之规定，现对被执行人赵峰、苏晴名下所有资产予以冻结，包括但不限于银行存款、房产、股权及海外账户……”
林辰的目光越过法警的肩膀，落在楼下。启程科技的玻璃幕墙上，几个工人正站在吊篮里拆除“启程科技”西个鎏金大字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顺着风飘上来，像钝刀割着神经。
“赵峰在瑞士联合银行的账户，余额折合人民币三千七百二十一万，己由国际刑警协助冻结。”法警翻过一页，念出的数字让旁边的张工倒吸一口凉气——那相当于公司半年的净利润。
林辰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。他记得这个账户，五年前赵峰以“海外投资”为由说服他开设，最后却成了转移资产的工具。老鬼的海外人脉花了三个月，才从百慕大的空壳公司背后扒出这条资金链。
“位于朝阳区棕榈泉的别墅一套，市值八千九百万，己办理查封登记。”
那是林辰亲手设计的婚房，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CBD的璀璨灯火。去年忌日，他在小区门口看到苏晴挽着赵峰的手臂走进大门，她身上那件香奈儿套装，还是用他父母的抚恤金买的。
“宾利、玛莎拉蒂各一辆，登记在苏晴弟弟名下，实为赵峰使用，己由车管所锁定档案。”
林辰想起送外卖时，曾在公司地下车库见过那辆玛莎拉蒂。苏晴坐在副驾上补妆，赵峰搂着她的脖子亲得露骨，车标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口红印。
法警念到第五页时，办公室的门被推开。江若彤举着相机冲进来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，她看到桌上的裁定书，突然按住快门连拍了三张：“林辰，海外那笔钱真的追回来了？”
“嗯。”林辰把签好的回执递还给法警，指腹着纸张上“冻结金额：人民币柒亿叁仟陆佰玖拾贰万伍仟壹佰肆拾元整”的字样，喉结轻轻滚动，“老鬼的朋友动用了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，巴拿马那边刚扣下货轮。”
那笔钱被赵峰换成了金条，藏在一艘开往南非的货轮夹层里。船长老鬼以前的部下，在印度洋上跟了整整七天，才等到最佳的拦截时机。
江若彤的镜头转向窗外，经侦人员正将一箱箱文件从启程科技搬出来，用密封条贴上标签。几个穿着西装的股东蹲在路边抽烟，其中一个突然把烟盒狠狠砸在地上：“妈的！老子投的三千万全打水漂了！”
“知足吧，王总。”旁边的人踢了踢他的鞋，“赵峰把你名字填进行贿名单里，没被带走就不错了。”
林辰的目光落在那群股东身上。三个月前，他们还在股东大会上为赵峰摇旗呐喊，甚至联名发声明指责“神秘势力”恶意做空股价。此刻他们脸上的悔恨，比哭丧还难看。
“林总。”张工拿着手机匆匆走进来，屏幕上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截图，“我们公司账户收到一笔汇款，是法院划回来的启动资金——就是当年被赵峰挪用的那笔。”
林辰接过手机，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，突然想起五年前的深夜。他在实验室熬了三个通宵写出的代码，被赵峰用这个账户转走，变成了苏晴的名牌包和他手腕上的劳力士。
“通知财务，专款专用。”林辰把手机递回去，声音有些发哑，“优先补发被拖欠工资的老员工，剩下的投进新项目。”
“是！”张工的眼眶红了，转身时差点撞到门框。这个跟着他从车库创业的技术员，当年被赵峰扣了奖金还差点被开除，硬是靠打零工撑到今天。
法警离开后，江若彤突然指着窗外“咦”了一声。林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只见一辆囚车停在启程科技门口，赵峰被押着从车上下来，双手戴着手铐，脚踝上还锁着铁链。
他的囚服领口沾着饭粒，头发像杂草一样乱蓬蓬的，往日精心打理的鬓角长出了青黑的胡茬。当看到经侦人员搬出那个他用来装金条的紫檀木箱子时，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：“那是我的！你们不能动！那是我挣的钱！”
“挣的？”押解的刑警冷笑一声，用警棍捅了捅他的后腰，“用别人的公司，害别人的父母，这钱挣得可真干净。”
赵峰的嘶吼声隔着玻璃传进来，像被踩住尾巴的野狗。林辰面无表情地拉上百叶窗，金属叶片碰撞的轻响，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噪音。
“监狱那边传来消息，苏晴听到资产冻结的消息，当场晕过去了。”江若彤收起相机，指尖还在微微发抖，“她藏在娘家的三套房产也被查封了，她弟弟刚才在法院门口撒泼，被法警按在地上。”
林辰没说话，只是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冷水。水流撞击杯壁的声音里，他仿佛听到五年前的某个雨夜，苏晴坐在他腿上撒娇：“辰哥，等公司上市了，我们买套带院子的房子，给爸妈种点花好不好？”
那时她的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，不像后来涂着蔻丹，在他父母的葬礼上假装擦眼泪。
“林辰。”江若彤突然握住他拿杯子的手，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“别想了。”
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，冰凉的触感让林辰回过神。他看着江若彤眼里的担忧，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医院，她也是这样握着他打点滴的手，一夜没合眼。
“我没事。”林辰抽回手，把冷水一饮而尽，喉管里泛起刺骨的凉意，“只是觉得，这一切像场荒诞的梦。”
“不是梦。”江若彤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，头版是她写的报道，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——《正义永不缺席：启程科技涉案资产全冻结》，“你看，这是真的。”
报纸上还配了张照片，是林辰站在舞台上出示证据的背影，拐杖在聚光灯下投出长长的影子，像把即将出鞘的刀。
林辰的目光落在照片下方的小字上：“据不完全统计，本次冻结资产将优先用于赔偿被侵害的投资者及员工，预计涉及人数超过两千人。”
两千人。这个数字像块石头压在他心上。这些年，多少家庭因为赵峰的贪婪支离破碎？多少梦想被这对狗男女碾碎？
“张工说，下午会有受害者代表过来。”江若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，“要不要安排个见面会？”
林辰摇摇头：“让法务部对接吧。我现在的身份不合适。”
他现在是启程科技的最大股东，任何公开露面都可能被解读为“胜利者的炫耀”。但他心里清楚，自己从来不是胜利者。父母的墓碑不会因为资产被追回而长出青草，监狱里的五年也不会因为赵峰的倒台而凭空消失。
“对了，”江若彤像是突然想起什么，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，“这是老法官刚托人送来的，说是赵峰和那个胖子官员的完整通话记录，里面提到了当年主审法官受贿的细节。”
林辰接过U盘，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。老法官退休后被赵峰威胁，躲在海南的渔村不敢露面，是林辰派去的人守了一个月，才把他接回北京。
“备份一份给检察院。”林辰把U盘放进抽屉，“剩下的，留给历史评判。”
下午三点，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。前台小姑娘探进头来：“林总，楼下有位姓王的阿姨找您，说是您母亲以前的邻居。”
林辰心里一动，起身往楼下走。刚到大厅，就看到王婶提着个布包站在保安室门口，她的背比去年更驼了，鬓角的白发又添了不少。
“小林……”王婶看到他，嘴唇哆嗦着，突然从布包里掏出个铁皮饼干盒，“这是你妈当年托我保管的，她说万一……万一你出事，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。”
饼干盒上印着褪色的红梅图案，是三十年前的老物件。林辰打开盒盖，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沓存折，还有张泛黄的纸条，上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：“辰儿，妈知道你是好孩子，别被坏人打倒，家里永远有你一口饭。”
存折上的金额从五十到五百不等，最大的一笔是父亲去世前取的丧葬费，被母亲一分没动地存了起来。
林辰的手指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字迹，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母亲，她往他包里塞煮鸡蛋，说：“到了那边好好改造，妈等你出来。”
原来她早就预感到了什么，却从来没在他面前露过半点担忧。
“赵峰那畜生被抓的那天，我去给你爸妈上坟了。”王婶抹着眼泪，“你妈最喜欢的月季开得正好，我说‘大姐，你看，坏人遭报应了’。”
林辰没说话，只是把脸埋进饼干盒里。老旧的铁皮带着铁锈的味道，混着母亲留下的淡淡皂角香，让他想起小时候趴在缝纫机上做作业，母亲踩着踏板给他缝衣服的日子。
大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。林辰抬起头，看到一群人举着横幅站在门口，上面写着“感谢林辰为民除害”。领头的是被赵峰拖欠货款的供应商，后面跟着不少眼熟的面孔——有被开除的老员工，有被坑骗的投资者，还有当年报道过他案子却被压下来的记者。
他们看到林辰，突然齐齐鞠躬。那个供应商红着眼眶喊：“林总，谢谢你！要不是你，我们这辈子都翻不了身！”
林辰赶紧上前扶住他们，掌心触到对方粗糙的指腹，那是常年搬货磨出的老茧。他突然想起老鬼临终前说的话：“报仇不是目的，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抬头挺胸。”
夕阳透过玻璃幕墙斜照进来，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光斑。林辰看着眼前这些饱经风霜却眼神明亮的面孔，突然觉得心里那块最坚硬的冰，开始慢慢融化。
他知道，资产冻结只是开始。接下来，他要做的还有很多——重组公司，偿还债务，抚慰伤痛，更要让那些和他一样蒙冤的人看到希望。
但他不再觉得孤单。
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
老鬼的精神在，父母的期盼在，这些善良的人们的支持也在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，是银行发来的短信：“您尾号XXXX的账户收到转账人民币壹佰贰拾万元整，附言：赵峰涉案赃款退赔。”
林辰看着那串数字，突然笑了。不是复仇的快意，而是释然的平静。
他转身往办公室走，步伐比来时稳了许多。左腿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，但每一步踩在地板上，都像踩在坚实的土地上。
那些被冻结的资产，那些被追回的钱款，终究会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。
而他，也终于可以放下过去了。
明天，辰星科技就要挂牌了。
那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星辰大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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