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拿房的松木条在高温下噼啪作响，白雾像有生命的蛇群缠绕着林晓赤裸的上身。他攥紧湿透的毛巾，指节在蒸腾的热气里泛出青白色。老狐狸靠在对面，松弛的皮肉堆在腰间，一道蜈蚣似的刀疤从锁骨爬向心口。滚烫的桑拿石上泼过水，嗤的一声爆开更浓的雾障。
“小林子，”老狐狸忽然开口，声音裹着水汽黏糊糊贴过来，“城西码头那批‘海鲜’，条子收网收得忒快。”他抓起木勺往石头上浇水，蒸腾的白雾瞬间吞没两人面容，只余声音刀子般刮过林晓耳膜：“你说巧不巧？那批货前脚到，缉毒犬后脚就闻着味儿了。”
林晓喉咙发紧。汗珠顺着眉骨滑进眼睛，刺得生疼。他想起三天前自己“无意”踢翻的冰鲜箱——冷冻鱼肚里藏着密封袋，他趁乱塞进流浪猫挂的定位器。空气稠得吸不进肺，老狐狸的眼珠在雾气里浮着，像两粒浸油的玻璃弹珠。
“狐狸叔怀疑有内鬼？”林晓抓起水瓢，手腕稳得出奇。温水泼向角落的石头，滋啦声恰到好处盖住自己过快的心跳：“要我说，怕是海关那条线脏了。上周不是逮了个收黑钱的？”他模仿着混混们惯常的腔调，舌尖抵着上颚弹出轻蔑的响，“那孙子裤兜比脸干净，赌债却填得飞快。”
雾气稍散。老狐狸肋下的刀疤随呼吸起伏，像条活蜈蚣。他忽然倾身，带着热烘烘的汗酸味压过来：“小子，你档案干净得像张白纸。”粗糙的手指捏住林晓下巴，“初中毕业证，打工记录，连网吧会员卡都只有三张。”拇指重重碾过他下唇结痂的伤口——前天“醉酒摔的”，实则是躲避监控时撞的消防栓。
“太干净了，”老狐狸嗬嗬笑起来，唾沫星子喷到林晓脸上，“干净得像有人拿橡皮擦蹭过。”
林晓瞳孔骤缩。余光里，桑拿房门缝下晃过一道阴影。是阿强。两天前在台球厅，就是这个花臂男人一杆清台后替他挡了寻衅的酒瓶。此刻那影子停住了，像钉在门缝的一枚图钉。
“狐狸叔查得真细。”林晓扯开嘴角，任结痂的伤口崩裂，血锈味漫进口腔。他抓起滚烫的鹅卵石在掌心颠了颠，烫感刺得神经一跳：“我老家在青石镇，您要不去查查？去年暴雨冲垮半座山，派出所泡得连老鼠都没剩几只。”石头啪地丢进水桶，惊起一片水花，“档案？我爹妈死得早，能留张小学奖状都算祖宗显灵。”
沉默裹着水汽沉降。老狐狸突然拍腿大笑，刀疤在蒸红的皮肉上扭动：“有种！”他甩给林晓一瓶冰啤酒，铝罐上凝的水珠砸在林晓膝盖上，冰凉刺骨。“明晚九点，‘深海’接货。”瓶口指向林晓心口，“你跟着阿强，长长眼。”
门吱呀推开。阿强斜倚着门框，花臂上的蛇形纹身在雾气里泛青。他抛给林晓一条干毛巾，柚黑白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目光扫过少年渗血的嘴角：“狐狸叔又逗小孩？”毛巾带着廉价洗衣粉味，林晓却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火药味——阿强虎口有新鲜的灼痕，位置和警队配枪的抛壳窗高度吻合。
“深海”夜总会的鼓点震得人脚底发麻。林晓的西装是临时借的，袖口磨得发亮，紧绷的肩线勒得他喘不过气。阿强把伏特加推到他面前，冰块叮当撞着杯壁：“喝两口，别跟截木头似的杵着。”舞池镭射光扫过阿强眉骨，照亮他耳后一道结痂的抓痕——三天前围剿走私船，有个卧底被按在船舷时指甲刮过劫持者的耳朵。
林晓抿了口酒，辣意灼烧着食道。卡座暗角里，老狐狸正和一个刀疤脸碰杯。那人西装内袋鼓囊，林晓眯眼辨认轮廓：不是枪，是微型摄像机。情报组提过，境外买家最近专拍交易过程当把柄。
“看什么？”阿强突然箍住他后颈，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耳廓。林晓浑身绷紧，指尖己摸到藏在袜口的刀片。“教你个乖，”阿强却松了手，下巴朝舞池一扬，“穿红裙那个，腰链是微型警报器。”他嗤笑，往林晓口袋里塞了个冰凉的东西，“货在女厕水箱。去拿。”
林晓捏着那把黄铜钥匙，手心沁出冷汗。走廊尽头，两个马仔正架着个醉酒女孩往包厢拖，女孩的高跟鞋在绒毯上刮出刺啦声。林晓低头疾走，钥匙齿尖抵进掌心。经过消防栓时，他佯装绊倒，肘部狠狠撞上红色按钮。
呜——呜——
警报撕碎音乐。人群炸锅般涌向安全门。混乱中，林晓闪进女厕。第三个隔间水箱里，防水袋裹着一本巴掌大的账册。他快速翻页，手机摄像头无声闪烁。账本末页黏着半枚指纹——是缉毒队老张的，他总爱蘸口水翻页。
门外突然响起阿强的怒骂：“滚开！老子女人在里面！”林晓迅速藏好账本。门被踹开的瞬间，他正把口红抹得满脸狼藉。阿强愣住，随即爆笑：“小兔崽子偷用女人东西？”他扯过林晓，粗粝的指腹抹过他颊边口红，眼神却钉在抽水水箱上。水箱盖边缘，一点未干的水渍正缓缓滑落。
回程车上，阿强把着方向盘哼歌。林晓摸到西装内袋的账本，硬壳棱角硌着肋骨。后视镜里，阿强突然开口：“狐狸叔夸你机灵。”他单手掏出烟盒，弹烟的动作却顿了顿——林晓袖口沾着星点白色粉末，是账本封套上的防伪荧光剂。
“就是太嫩。”阿强吐了口烟，烟雾模糊了镜中眼神，“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，小子。”他甩给林晓一只新表，表盘在夜色里泛着幽蓝的冷光，“戴着，下次见买家别露怯。”表链扣上的瞬间，林晓瞥见表盘内侧刻着一行小字：深海永存。
巷口灯光昏黄，林晓下车时踉跄一步。表带卡扣处，针尖大的红点随脉搏明灭。表盘倒映出他瞬间苍白的脸——阿强给的从来不是礼物，是裹着糖衣的审讯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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