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电视播出后的第三天开始，林秀兰家的大门前就没断过人。
不是来买鞋的，就是来“问问”的。
“哎呀秀兰姐，你这合作社现在也算村里头一份体面活儿了，我们家二妞高中没上完，现在也在家没事做，你看她能不能来学学？”
说话的是李婆子，村东头出了名的泼辣人物，以前没少背地里说林秀兰“一个离婚女人还不安分，净琢磨歪门邪道”。
林秀兰手里正缝着一双42码的男布鞋，针线一停，神色不动地抬眼看了一眼二妞。
姑娘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，站在她娘身后，一脸不耐烦，眼神飘忽，明显不是真心想来。
她没急着回话，只是笑了笑：“你家二妞，想学的是缝鞋，还是蹭热闹？”
李婆子愣了一下，“当然是缝鞋呗，她手巧得很，小时候还绣过十字绣呢。”
林秀兰点点头，起身去桌子上翻出一块旧布料和一套针线，递到二妞面前，“你要真想学，就从这块布开始，把这朵梅花纹样描出来，然后一针一线绣出来，做完拿来我看看。”
二妞下意识往后缩了缩，“啊？我、我还没准备好……改天吧。”
“那等你准备好了，再来。”林秀兰语气温和，但很有分寸。
李婆子脸色一变，哼了一声，“就你们这点事还得考核，咋的，还怕别人抢你饭碗啊？”
林秀兰没辩解，只是垂眼继续缝她手里的鞋，“做鞋这活儿不值几个钱，是真心想干的，我不拦；图新鲜凑热闹的，咱也真没空带。”
李婆子撇撇嘴走了，走的时候还冲门口喊了句，“装什么装，有本事你一首红下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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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这一天不是个例。
从那以后，来合作社敲门的，有村里闲着的，也有城里刚回来的，甚至还有一个村干部的媳妇带着她侄女来的，说是“想来帮忙做点轻巧的活儿，不学不缝，就在屋里剪剪布，刷刷胶”。
“我看网上那些视频，不就那点流程吗？刷一刷，摁一摁，有啥难的。”
林秀兰听完，只是端了杯水递过去，轻声说：“我们合作社没有‘轻巧活儿’，每一道工序都要负责任。鞋底没贴好，走两步就散；线缝得不牢，穿不出三天就得重做。你们家侄女要真有心学，就从头来。”
那人一下就不乐意了，“怎么，意思是我不配？”
“不是不配，”林秀兰声音不大，但带着冷静的锋芒，“是做这活儿，得肯吃苦，得熬得住坐板凳几个小时的寂寞。不是谁想干就能干，也不是干几天就能见钱。”
那人撇着嘴走了，临走前丢下一句：“你别太当回事啊，一个合作社，有啥了不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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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林秀兰不是不愿让人加入。
相反，她最怕的是好苗子被埋在家里没活干。她自己就是从最难的时候熬过来的，知道那种“明明有手艺、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离婚后，她成了全村的骄傲 却没人肯相信你”的苦。
可她更明白，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这份活。
合作社成立之初，她就和姐妹们定下规矩：学徒期至少一个月，不得拿工资，只包饭；出了第一双合格的鞋子后，才能按件计酬。
这规矩看似苛刻，但就是这份“严”，才把她们几个聚在一起熬到现在。
“我宁可慢，也不糊弄。”这是她始终守着的底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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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下午，外头天阴得厉害。
林秀兰看了眼天色，赶紧把院子里的鞋底收进屋。她刚准备盖好布盖子，门口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：“林姨……”
她一回头，是小叶——村里小学毕业就没再上学的小姑娘，家里穷得只剩半间瓦房，她父母常年在外打工，她奶奶年纪大了，腿不好，平时靠村里低保过日子。
“小叶？你来干啥？”
小叶低头搓着手指，嗫嚅着：“我、我想学缝鞋。”
林秀兰盯着她看了几秒，看见她衣角沾着土，裤脚蹭了线头，一双布鞋鞋底己经开了口。
她没立刻答应，也没拒绝，只是拉开旁边那张旧凳子：“坐吧。”
她拿了一张废布，一块画布粉，一根针和一小卷棉线：“你照这个轮廓，给我缝一遍，不急，我不看速度，我只看你是不是认真。”
小叶点了点头，小手有些发抖地接过工具。
林秀兰没再说话，转身进厨房烧水，出来时看她正低着头，拿着针细细缝着。
手法不熟，但每一针都尽力往线上靠。她没跳针，没偷懒，眼神专注。
林秀兰站在旁边看了很久，终于轻声说：“你可以留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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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，她把这事和阿浩说了。
阿浩翻着合作社订单后台，头都没抬：“妈，你真不考虑扩大规模？趁现在有曝光，把厂房租下来，雇人批量做，视频拍着也好看。”
林秀兰摇头：“你拍的是热闹，我做的是鞋。”
“热闹过得快，鞋穿得久。你别忘了咱干这个的初心。”
阿浩沉默了几秒，低声说：“我没忘。”
她拍拍他肩膀，“等真有一天，咱有十几个、几十个像样的徒弟，再慢慢扩大不迟。先把根扎稳，比树枝长得快重要。”
她说这话时，眼里没有野心，却有沉得下去的坚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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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的雨开始下了。
院子里的枣树被打湿，风吹得沙沙响。
但屋里，林秀兰依旧一针一线，把那双未完工的鞋底缝到底。
脚边，小叶正在学着刷第一层胶水。
她不急，一点点涂，一点点贴，神色认真极了。
那一刻，林秀兰忽然觉得：这些年不被看见的苦，好像，慢慢有了回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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