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渐渐沉下来时，林秀兰带着一个笔记本、一卷软尺和几样改好的鞋样图案，准时去了小莲家。
她敲门时，屋里静悄悄的，似乎只有纱窗被风掀动时轻微的“哗啦”声。
小莲开门时，脸上还有未褪的红印，额头上渗着一层薄汗，眼神却是亮亮的，那种藏不住的期待。
“秀兰姐，你快来看看，我缝的这一双……是不是还行？”
她把手里的布鞋递过来，鞋底是布的，用了两层厚棉布和一层鞋垫纸缝合，上面是素净的蓝色棉布，鞋面是她照着图样自己剪的，一条首线缝得略有点歪，但走线紧实，针脚密匀，看得出她是用了心的。
林秀兰接过来，在光线下细细打量。
“你这布压得挺齐，边线也锁得紧。”她一边说着，一边轻轻用拇指着线脚，“下针的位置还可以再匀一点，不过比我预想得好。”
小莲一听，像是卸了重担似的，笑容一下子就满上来了：“我原来以为自己手笨，没想到真能做出来。”
“只要你用心，肯定能做。”林秀兰抬头看她，“你记得小时候吗？你做的布娃娃，全村小孩都抢着要。”
“可那是小时候……”
“再难的手艺，也不过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，小时候会，现在学得更快。”
说完，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红白相间的小布兜子，里面是用旧衣料改出来的另一款儿童鞋面样板，还有一些细致花边。
“这个花边款是接下来要试的，我今天就先给你一份样板，你慢慢学，不急着赶货，先熟练图样。这个月我给你按30双起步算，熟了再提高。”
小莲眼圈一红，接过那布兜子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。
“姐，我知道你是想着我家难才拉我一把，可我真不想做成帮扶对象……我就是想凭手艺，挣点钱养家。”
林秀兰笑了，眼神柔和：“你靠的不是我，是你自己能缝能做。你自己不肯学，我送十个图样也没用。”
两人又聊了一会，林秀兰看了看天，起身准备离开。
“我明天过来收样，顺便带你们几个一起练线脚，用的是老式缝纫机，先不碰电动的，慢慢来。”
“好，我等你。”
离开小莲家时，天色己完全黑下来，村子里的人家陆陆续续点上了灯。
路边的狗叫了几声，林秀兰背着包慢慢往回走。
神秘小饭团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经过村口时，她听见前头路边几人窃窃私语，说的正是她。
“林秀兰那女人，听说要开啥合作社……她以前那个样子，谁敢信她现在这能耐？”
“哎，说不定是哪家男人看她可怜，拉她一把呗。一个离了婚的女人，靠谁不都一样。”
“切，她还不是仗着那点缝缝补补的本事，唬人。”
林秀兰没回头，也没停下脚步。只是心里一声冷笑。
靠男人？她从头到尾靠的都是自己的骨头硬。
她清楚得很，别人只看结果，不看过程。
没人知道，她是怎么在夜里抄写五十遍鞋样，手抽筋了还撑着练针法；没人知道，她从供销社跑去乡集市，一家家去问做布的、拉线的、卖机针的，全凭一张嘴去磨；也没人看见，她一个人蹲在缝纫机前缝坏了六双样品，只为了摸准那条最顺手的线。
她不是靠运气撑到现在，是靠一针一线，一步一步熬出来的。
到家时，强子己经写完作业，正抱着课本看故事。见妈妈回来，立马跳下椅子来迎。
“妈，我今天写完了十页生字，还读了半小时课外书！”
林秀兰把背包放下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，眼角不由得弯了起来：“乖。以后你再努力点，咱家就能搬到镇上去住，去看更大的图书馆。”
强子眼睛一亮：“真的？”
“真的。”她笑着点点头，“只要你愿意学，我愿意拼命带你出去。”
晚饭她只热了点剩菜，胡萝卜炒蛋、白菜粉条、咸鸭蛋切几片，配了米饭，母子俩吃得热乎。
饭后，林秀兰照例盘点账目，把今天发出去的材料成本记在小本子上，一一列明。一边写，她一边计算这批材料的平均做工时间和预估产量，打算过几天去乡供销社推一批试样卖。
晚上十一点多，她才收拾完桌子，把屋里灯拉灭。
爬上床前，她又去看了一眼强子，孩子己经熟睡，嘴角微微翘着，不知梦见了什么。
林秀兰轻轻给他盖好被角，坐在床沿，久久没挪动。
外头的蝉声在夏夜中响个不停，微风吹动窗帘。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，心里却有了一种莫名的踏实。
她知道，只要不倒下，不认输，一切就都还来得及。
从一双鞋面开始，她要把这个小小村子里的女人们，一个个都带起来。
她要让人知道——
林秀兰，不是靠怜悯活着的女人。她是靠自己，一针一线，拼出来的骄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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