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了，村里的灯光逐渐稀疏，只有林秀兰家的屋里还透着微弱的橘黄光。
桌上还放着没收的针线包，几块剪剩下的布料被整齐叠好放在墙角的竹篮里，屋子虽小，但每一处都收拾得清清爽爽，像是屋主人的性子，不张扬，也不拖沓。
女人们陆续回了家。王玲走时，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，低声说了一句“谢谢”，声音低得几乎要被晚风吹散。
林秀兰只是轻轻点头，没有多说什么。她知道，她们每个人都是扛着不为人知的重量活着的，太多的话反倒显得矫情。
屋子终于安静下来。
林秀兰脱下围裙，弯腰抹了抹灶台上的水渍，又把柴火收好，才开始准备晚饭——或者说，是她和强子的“夜宵”。
米饭早就蒸好保温着，她拿出两只鸡蛋，打在碗里，加了点酱油，用筷子轻轻打散，又在锅里倒了些葱油，把鸡蛋煎得微微起边儿。
她喜欢这种焦边脆香的口感，是从小留下的习惯。小时候娘在最艰难的时候，舍不得吃鸡蛋，但每次煎蛋时一定会尽量把锅烧热，煎出焦香。那股味道，如今仍让她觉得踏实。
“妈，我来。”强子洗好手过来接锅铲。
林秀兰笑笑：“你也想学？”
“嗯，今天老师说我长高了，要帮妈妈做事。”
“你己经很帮妈了。”她摸摸他头发，头发软软的，还带着洗发皂的清香。
饭桌边，小锅里热着鸡汤，两个鸡蛋煎得金黄，配上一碟家里腌的萝卜干，一碗热汤、一盘热菜，简单却暖意十足。
母子俩坐下，强子拿筷子夹了一口鸡蛋，眼睛亮了：“妈，好香！比食堂里的蛋好吃多了。”
“你喜欢就好。”林秀兰慢慢喝着汤，鸡汤不浓，但她炖得时间足，骨头里的香味都熬出来了，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了。
“妈，今天你缝鞋子好辛苦吧？”强子一边吃一边问。
“还好，妈现在做这些不是为了辛苦，是为了让咱们以后过得好些。”
强子点点头，低头吃饭，像是思考了什么。
“妈，要是我以后长大了，也能挣钱，是不是你就可以少缝点鞋了？”
林秀兰的心被轻轻一动，她放下筷子，看着儿子那张认真的小脸，温声道：“妈不是非得挣钱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——咱们日子要靠自己撑起来。你看，现在这双手缝鞋子，也能换米、换油、换学费。你以后长大了，不管做什么，也要记得——咱不求富贵，但求安稳。”
强子似懂非懂地点头，嘴角却悄悄扬起。他不是不懂妈妈的辛苦，只是年纪还小，很多事体会不深。但他记住了妈妈的话，那种像老井水一样沉静、却有力量的话，未来某天或许会变成他为人处世的准则。
吃完饭，林秀兰收拾碗筷。她洗碗不用洗洁精，只用热水和旧毛巾，一遍一遍擦得干干净净，锅底都能照出人影。
忙完这一切，她才坐到窗前的矮凳上，拿出账本，翻到当天那一页，工人名单、布料记录、己完成进度一栏一项地对照着填写。
她不是急功近利的人，哪怕现在还没收入，她也把每一笔投入、每一个人手的工作都记录得清清楚楚。
“今天完成鞋面12片，缝合5双样鞋，明日重点训练针脚收尾。”
她写得认真，字迹虽不漂亮，但工整得很，像是她做事的态度。
写完后，她将本子合上，小心地放进布套，又把备用线、量尺、小剪刀一并收好。
临睡前，她习惯性地走到门口，看看院子。月亮正好挂在半空，院子里的枣树被月光照出斑驳的影子，屋檐下晾着几块刚洗过的布料，随风轻轻摆动。
林秀兰靠着门框站了会儿，轻轻呼了口气。
她知道，这只是开始。
哪怕前方的路还很长，她也不会再退。
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的战斗——她是强子的妈妈，是几个手艺女人的主心骨，是一个家，也是未来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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