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秀兰再次醒来,是夜里三点多。
她并不是被什么动静惊醒的,而是身体习惯了早些时候的劳作节奏。她每天都要比别人早一点,哪怕前一晚己经躺下很晚,身体却像有了一个设定好的闹钟,过了三点,意识便像被水轻轻浇开,不由自主地清醒过来。
床头的挂钟还“嗒嗒”地响着,声音很轻,却在寂静中像锥子一样一下一下敲着耳膜。
林秀兰翻了个身,慢慢坐起,屋里黑乎乎的,连外头那盏村口的路灯都己经熄灭。她摸索着下了床,穿上早己摆好的外套。
屋外的空气凉飕飕的,地面还有些湿气。她悄声穿过堂屋,来到厨房,把水壶放到煤气灶上烧水。火苗“噗”地一下亮起来,映出她眼下那道浅浅的黑眼圈和脸上的倦意。
她站在灶边没说话,只是静静看着水壶冒出的热气缓缓升腾,那是一天又一天生活中最寻常的景象,但也正是这些最日常的细节,支撑着她一点点往前走。
今天,她得去县里一趟。
早在几天前,乡里推荐她和另外两个村妇参加一个“巾帼创业示范户”的评比,说是如果表现好,不但能争取到一笔无息贷款,还能获得乡里的项目支持。她当时听了并没抱多大希望,毕竟她是离过婚的,孩子还小,在某些人眼里,这些标签本身就不够“正经”。
可后来村干部老高私下提醒她,让她准备好一些材料,说明自己的创业路径、带动就业的能力、目前的生产状况等等,态度突然变得正式起来。林秀兰这才感觉,也许这事能有戏。
烧好的热水先倒进保温壶,她舀了一瓢冲了点面糊,打算先给强子准备一份热乎的蛋饼。
等油锅热了,面糊下锅,立刻发出“呲啦”一声,香气随着油烟往上冒,灶房里顿时有了人间烟火气。
她一边煎着蛋饼,一边回头看墙上那口老挂钟。
“再晚点就该叫强子起床了。”
但今天不一样。她得先去镇上坐六点的头班车到县里,孩子就只能让邻居阿凤帮忙送去学校。她昨晚己经把书包和早饭交代好,连小黑板上都写着字:“妈妈进城办事,中午不回来,好好听课。”
她担心强子醒来没看到她会胡思乱想。
想到这,她突然把煎好的蛋饼掰成两半,一半包了报纸放桌上,一半自己留着带上路。她没有什么胃口,但知道去镇上那一路得站着挤车,光靠一瓶水是扛不住的。
天还没亮,她就出了门。
路上静悄悄的,村口几只狗远远地看了她一眼,也没叫。村子这时候像陷进了一锅温水里,睡得沉沉的,只有她的脚步声细碎又清晰,一步一步,踏在潮湿的泥地上。
到了镇上,头班车还没开,车站外的木长凳上己经坐了几个人,有穿着工装的大爷,也有提着布袋的大妈。林秀兰找了个角落坐下,双手攥着自己的帆布包,里头放着她那本用透明塑料皮包好的创业记录本,还塞了几张她自己画的鞋样图纸。
这些图纸,她画得不专业,比例也不是很严谨,但每一张图后面都有她写下的说明——面料来源、缝线方法、人工工时、材料单价、客户反馈。有时候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个笨学生,一边干活一边硬生生学着那些她曾以为再也不会碰的“文书活儿”。
车到了。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,窗外雾蒙蒙的,但田野里己隐隐有一层银灰色的亮光泛起。
林秀兰靠着车窗坐着,脑子里却在反复推演自己等会儿在县里该怎么说,怎么介绍,哪些该重点说,哪些要轻描淡写带过。她知道自己普通,她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看她的努力。她要靠一次次扎实地展示,才可能争取到哪怕一丁点的机会。
车在半路抖了一下,一路驶进了更开阔的城区。
县里的会议是在一栋办公楼的三楼开,林秀兰拿着自己的材料,默默地排在一排穿着更体面女人之间。
有的穿风衣,有的拎着包,谈笑风生,还不时看她一眼。
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,指甲缝还有一点昨晚揉鞋料时留下的胶渍。
她没在意。
因为她知道,她不是来比穿着的。
她是来争一条出路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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