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清晨，天还没亮透，林秀兰己经起了床。她悄声推开房门，外头院子里还残着夜露，空气里带着些凉意。鸡窝那边传来几声咕咕叫，邻居家的狗也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才哼哼两声，又重新趴了下去。
她披着件外套，先去厨房烧了壶水，又舀了点昨晚剩的红薯粥热上，想着几个孩子一会儿醒来还可以吃口热的。
灶台边那口老铁锅盖子一揭开，昨晚煮剩的粥己经凝成一层细糊状，锅底那点粘稠被小火慢慢热开，咕嘟一声冒起泡。她拿锅铲小心搅了几下，又往锅边滴了两滴花生油。
就在这时，后门响了。
林秀兰一听，是外屋的门，像是有人轻轻推开的声音。她停了手，走出厨房，刚好看见李国华从院墙外提着一篮鸡蛋走进来。
“你又来啦？”她皱了皱眉，语气倒不重，更多是无奈。
“我昨晚说了，咱们村那几个蛋鸡棚不是都在我管辖范围嘛，今天早上分拣鸡蛋，我顺手给你拿了点。”李国华站在门边没进来，脚上还蹭了点泥巴，鞋后跟带着几根草茎。他把鸡蛋递过来，用力吸了吸鼻子，“哟，你这锅粥还热着，早饭真香。”
林秀兰接过鸡蛋，没多说话，低头看了看那一篮鸡蛋，鸡蛋个头不算大，但皮光滑，颜色均匀，都是刚下的土鸡蛋。
她忽然说：“你明天别送了，我自己去拿。”
李国华一愣，挠了挠头：“怕村里说闲话？”
林秀兰不答，只看着篮子，片刻才道：“不是怕说，我只是想慢慢来。你每天这么来，别人会误会你图我点啥。”
李国华听了，笑了两声，没接话，只是抬起头望着天：“今天的云不厚，估计快要晴了，昨晚那粥，你是不是也吃了点？”
“吃了。”
“孩子吃得可香了。”他说，“我都看出来了，尤其小宝，他眼神跟你一样，吃饱了会笑。”
林秀兰抿唇不语，把鸡蛋放进篮子架上，回身继续去厨房加火。
灶火升得旺了，锅里香气更浓，孩子们也陆续起床。小宝头发乱蓬蓬的，揉着眼走出来，一见李国华立马扑了过去：“李叔叔！你又来啦？”
“嗯，给你们带鸡蛋来了。”李国华蹲下来和他拉钩，“记得中午你妈要去镇上开会，你好好在家看妹妹，不能调皮。”
小宝认真地点头，眼神亮晶晶。
吃过早饭后，林秀兰背着布包准备出发，今天镇妇联组织了一场短会，说是要让村里入围名单的女能人们做个交流，她一早就接到了通知。
这次她没有骑车，而是搭了村里王大娘儿子的小面包车——村民王爱军刚买的二手车，平时用来跑镇上送货，空车时偶尔也拉村里人，不收钱，只说“捎一脚”。
车里空空的，就她一个人。王爱军笑嘻嘻地说：“林姐，你这脸在咱村出名了，昨天我妈还说她梦见你上电视呢。”
林秀兰一笑，不搭话。
一路上颠簸，但她心里却出奇地平静。
镇上的会议室设在妇联办公室后头那间老房子里，屋子不大，临窗摆了两排椅子，一张木头桌子上堆着几瓶矿泉水和一个话筒。屋里坐着的，除了镇妇联干部，还有三西个邻村也入选的妇女。
她认得两个，一个是三里桥村的冯巧花，做腊肉生意起家，这几年在抖音卖得火；另一个是方庄的谢桂香，开了个家庭作坊做棉被，去年还被乡里请去给手工技艺讲课。
“林秀兰来了？”妇联的林主任笑着招呼她，“快进来坐，今天不用讲大话，咱就是拉拉家常，看看大家最近都忙啥，有啥经验互相学一学。”
林秀兰找了靠墙的位置坐下，手里还捏着本子。冯巧花转头和她打招呼：“听说你家那种菜特好卖，土鸡蛋也卖？”
“嗯，顺带的，鸡是村里养的。”
“你这算是帮村里带富咯。”谢桂香也笑。
林秀兰却摇摇头：“不算，我只是先开始做，能不能带动别人，那还得看他们愿不愿意学。”
她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，只是很平实。但屋里却安静了一下。
会议开的并不长，但内容倒是实打实的。妇联主任说，今年镇上准备申请一个“农村女创业扶持项目”名额，专门给像她们这样己经起步的女性提供一笔5千到1万的小额资金，要求是必须用于再投入，比如扩大规模、添置设备或者培训新学员。
这消息一出，几位妇女顿时来了精神，纷纷问起申请流程和限制条件。
林秀兰没多问，只是默默记了下来。她知道，这笔钱不算多，但对她想建的小型育苗棚来说，却能顶上不少成本。
散会出来，正好是中午，阳光晒得人脸上发热。她没急着回村，先去了镇上的市场，买了几包新的种子，还有几卷透明塑料布。她还记得村头那块废地，种花不成种菜，说不定可以做个试验田。
当她背着种子走在回村的路上，几个村里的女人正坐在凉棚下择豆角，说笑声隐隐约约传进耳里。
“我听说她这次要拿政府的钱建个苗棚！”
“你说她行不行得过审？”
“她行不行不晓得，反正我男人昨天说，要是真批下来了，说明政府也信她。”
“哎，要是真成功了，我家后头那块空地也能拿来种点儿菜了……”
林秀兰脚步一顿，没有转头，只是继续往前走。
但她心里却明白，这一次，除了她之外，有人也悄悄坐了起来。也许她没想过成为榜样，可当她低头埋头做事时，有人己经开始模仿她的步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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