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秋的早晨，凉意渐浓。
天才蒙蒙亮，林秀兰就起了床。她没急着做饭，而是先把院子里一夜没收的布料收进屋子。昨晚风不大，但夜露重，幸好她事先在布上罩了层透明塑料膜，才没有湿透。
她收拾妥当后，才转身进厨房煮粥。灶台上的铁锅泛着淡淡的光，是她去年从集市上淘回来的老式锅，锅底厚，煮出来的粥比电饭锅里更香更糯。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着，她一边打着鸡蛋准备煎荷包蛋，一边用余光看了眼挂钟——六点十五，差不多也该叫孩子起床了。
小安和小雅还没完全醒，窝在被窝里，只露出半个脸。林秀兰没有急着掀被，而是轻声走过去，坐在床沿，先给他们理了理被角。
“小安，小雅，太阳快晒到你们屁股啦。”她轻拍了两下。
小安揉着眼睛坐起来，头发乱蓬蓬的，像个毛球。他迷糊地说：“妈，我梦到咱家院子变大了，还有好多小兔子在草地上蹦。”
“那你肯定是前天看了电视里那个农场节目。”林秀兰笑着，把他的头发拨顺，又去叫小雅。
小雅不太爱说梦话，但醒来后会安静地趴在床边发一会儿呆。林秀兰知道她这是“缓神”的时候，从不催促，只是默默地在一边整理床铺。
吃早饭时，小安从书包里翻出一本作文本，小心翼翼地递给妈妈：“老师昨天让我们写一篇日记，说家里发生的一件小事。”
林秀兰接过来，没急着看，而是先把粥盛好：“你先吃，妈吃完再看。”
小安却忍不住催：“你现在看看嘛，看完你会高兴的。”
林秀兰无奈地笑笑，坐下端起那本作文本。封皮己经有些皱，角落蹭了点泥，像是被小安在学校不小心压了几下。但页页翻开的笔迹都工整清晰，带着三年级小学生特有的稚嫩认真。
日记的题目是《我妈妈》。
“我妈妈以前不怎么会笑。小时候我觉得，她好像总有烦心事。她的眉头老皱着，像天上的云一团一团。但现在她变了。她做了自己的厂，天天有嫂子来找她说话，还在手机上拍小视频，有一次我看她视频被很多人点赞，她就悄悄在厨房里笑了很久。我觉得她笑起来最好看，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。”
林秀兰看到这句时，手微微一顿。
“我妈妈每天早上都早起，做好早饭，还把我的书包背带缝牢。她说，男孩子书包要背得稳，不然以后做事也容易马虎。我觉得她很会教人，厂里的阿姨也说她厉害。我将来想学做视频，也想做个能让别人信得过的人。”
“妈妈说，人要像树，往下扎根，才能长得高。我不太懂什么意思，但我看到她总是忙完工作还陪我写作业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离婚后，她成了全村的骄傲 晚上给我讲故事。她虽然很瘦，但她的背影像大树，特别结实。”
看到最后这句，林秀兰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。她放下作文本，抬手给小安夹了一筷子蛋皮。
“字写得不错。”她努力让语气平常，“不过下次作文里不要写‘我妈妈以前不笑’啦，老师要是看见，会以为我以前不开心。”
小安嘻嘻笑了笑：“可那是真的呀，你现在可爱笑了。”
“那也是因为你和妹妹越来越懂事了。”她拍了拍他的头发，“妈妈高兴，是因为你们让我觉得，日子再苦也值。”
吃过饭，小安背着书包要出门时，突然转身说：“妈，我们老师说，过几天学校有一个‘家长开放日’，让爸爸妈妈来参观教室，顺便跟老师聊聊天。”
林秀兰一愣，随即点点头：“好，到时候我去。”
小安高兴地跑出门，小雅也跟着走了。她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踏上村道，首到背影消失在转弯的地方，才慢慢收回视线。
她回屋把桌子擦净，把那本作文本收进了抽屉，和房契、银行卡、还有孩子出生证明放在一起。她不知道别人家的“重要物件”是什么，但对她来说，儿子的那篇日记，也许比什么都重要。
十点钟，镇上的王嫂子过来取样品。她是上次介绍外单的联系人之一，穿着一件旧西装外套，裤脚卷得高高的，一边进门一边喊：“秀兰，咱这颜色是不是有点浅了？我看视频里的卖家更偏土黄一点。”
林秀兰一边泡茶，一边把两块不同批次的布料拿出来，放到阳光下比对。
“你看，这一批是咱们本地染的，环保但偏淡。那一批是我托人从外地带的，色重但料子粗一点。”她解释得细致，连边角的针脚都一一指出。
王嫂子听得连连点头：“你还真是讲究。”
林秀兰摇头笑笑：“不是我讲究，是现在顾客眼睛毒，咱糊弄不得。”
两人一边聊，一边把样品收进包装袋。中午时分，她没留王嫂子吃饭，王嫂子也识趣地说：“我赶着去镇里配拉链，回头样品一成，我把那个电商姑娘叫来跟你谈细节。”
林秀兰点点头：“让她先来看看咱这条件，能不能接单再说。”
送走王嫂子后，林秀兰坐在椅子上，靠着窗沿，轻轻地叹了口气。日子在往好里走，但她知道，真正的轻松，还远着。
可她也不怕了。
她低头看了眼那只放在桌角的笔筒，是小安上个月在手工课上做的。纸板粘得歪歪扭扭，却被他用彩笔写上西个字：妈妈最棒。
林秀兰轻轻摸了摸那几个字，嘴角，缓缓弯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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