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从和平饭店舞厅的彩绘玻璃顶斜劈下来,像一把钝刀切开暗红丝绒。陆九渊的左耳枪茧还在跳,不是疼,是痒——那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、带着锈味的痒。他抬手摸了摸,指尖沾了点湿,不是血,是透明的黏液,微微泛着金光。
他没擦。
三十七个悬浮的乐谱在舞厅中央缓缓旋转,每一页都由液态的记忆提取液构成,音符像是活的,在五线谱上蠕动。《茉莉花》的旋律没响,但空气在震,低频震动顺着地板爬上来,贴着脚底往膝盖钻。
沈红缨站在他右后方半步,左手按着左肩旧伤的位置。她没说话,只是把指南针项链攥在掌心,金属边缘硌进皮肉。她能感觉到,那东西在发烫,不是指向延安,而是……在抗拒什么。
“不是导航。”她低声说,“它在报警。”
陆九渊盯着最近那页乐谱。音符排列得诡异,像某种编码。他忽然抬手,用枪柄抵住虎牙伤痕,用力一碾。
痛感炸开,心率瞬间飙到八十六。他咬牙,再压,再碾。电流从伤痕窜进神经,像锈铁丝在血管里刮。七十九、七十五、七十二。他喘了口气,乐谱的旋转速度慢了半拍。
“能进。”他说。
两人贴着墙边推进。地板是老式拼花橡木,踩上去没声,但每一步都得算。乐谱之间有看不见的力场,碰了就会激活旋律陷阱。陆九渊的疤痕开始渗出东西——不是血,是细如发丝的银线,像是从皮下钻出来的程序代码,在空气中微微颤动。
沈红缨忽然停步。
“你背后……”她声音压得极低。
陆九渊没回头。他知道。那些银线正顺着脊椎往上爬,像藤蔓,缠上脖颈,钻进发根。他能感觉它们在重组,在编织某种频率。
“别管。”他说,“它认得路。”
他们走到舞厅中央,三十七页乐谱围成环形,中央悬着一块虚影,像服务器核心。陆九渊抬起手,准备触碰。
就在指尖即将接触的瞬间,他背后那团银线猛地一缩,随即炸开——
一道数据流冲进量子计算机中枢,从沈红缨耳后植入点首灌而入。
她膝盖一软,单膝跪地。
眼前画面崩塌。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雪地里,穿月白色旗袍,手里抱着一个婴儿。远处有炮火,近处有哭声。她低头,发现自己的脸在融化,一层层剥落,露出另一张脸——冷峻、苍白、戴着眼镜的女人,正用日语念一段乐谱。
“第七个……”她喃喃,“我是第七个醒来的人……”
陆九渊察觉不对,回头。沈红缨跪在地上,瞳孔失焦,嘴里重复着那句话。他冲过去,一把抓住她手腕。她的脉搏乱得像暴雨敲鼓。
“醒过来!”他低吼,抬手就是一巴掌。
她没反应。
他咬牙,掏出勃朗宁,拆开枪柄,把刻着密码的那块木片按在她太阳穴上。木片发烫,蓝光一闪,她猛地抽搐,吐出一口带着金属味的血。
“谁……”她喘着气,“刚才是谁?”
“你差点不是你。”陆九渊扶她起来,声音发紧,“我的疤感染了你的系统。”
她抬手摸耳后,那里正渗血。她忽然冷笑:“所以现在,我是你的病毒载体?”
“不。”他盯着那团银线,“是你在承载我。那些代码……不是攻击,是求救。”
舞厅穹顶的投影忽然变化。一段残缺乐谱浮现,音符排列得极不规则,但陆九渊一眼就认出来了——那是《预言之书》第十七页的页码顺序,母亲临死前抄给他的那段数字。
“它在召唤。”他说。
沈红缨挣扎着站起来,扯开旗袍左肩,露出旧枪伤。她拔出锯齿匕首,刀尖一划,血涌出来。她把血抹在指南针上,用力一按。
指南针剧烈震动,指针疯狂旋转,最后停在某个频段。一道低频信号释放,像声波屏障,瞬间扫过整个舞厅。
三十七页乐谱集体震颤,音符崩解,重组。
新的代码阵列浮现:MOON-07 → HAND-13 → 7F-19。
“七楼十九号房。”陆九渊眯眼,“母体终端。”
沈红缨喘着气,脸色发青:“你的病毒在改写它……但代价是,它也在改写你。”
陆九渊没答。他能感觉皮下的银线在蔓延,像树根扎进骨髓。他低头看手背,皮肤下浮现出极细的纹路,和乐谱上的音符一模一样。
“杜青池要来了。”他说。
话音未落,舞厅外传来雪茄燃烧的焦味。
杜青池就站在门口,一身藏青西装,袖口别着金扣,手里夹着半截雪茄。他没笑,只是轻轻一弹,烟灰落在地毯上,发出轻微的“滋”声。
“你们吵到系统了。”他说。
陆九渊立刻抬枪,但杜青池只是抬手,雪茄在指尖缓缓旋转。三秒后,烟头突然爆燃,火光不是橙红,而是刺眼的白。
电磁脉冲弹。
陆九渊只来得及扑向沈红缨,将她压在身下。强光炸开,所有乐谱瞬间扭曲,数据流像瀑布倒灌。舞厅的灯全灭,应急灯闪了两下,转为暗红。
等视野恢复,陆九渊抬头。
舞厅中央,地面裂开一道缝隙。二十八个穿染血月白色旗袍的女人从裂缝中爬出,动作整齐,脸上带着相同的伤口——左肩一道贯穿伤,和沈红缨的一模一样。
她们站成一排,齐刷刷抬头,看向沈红缨。
“找到你了。”她们齐声说,声音叠加成诡异的和声。
沈红缨猛地后退,撞上陆九渊。她能感觉指南针在发烫,几乎要烧穿皮肉。她低头看,指针正疯狂震动,不是指向延安,而是……指向那二十八个“自己”。
“她们不是克隆体。”她声音发抖,“是备份。”
陆九渊盯着那些女人。她们的呼吸频率、心跳节奏,甚至眨眼的间隔都完全一致。但最诡异的是——她们的虎牙位置,都有伤痕,和他的一模一样。
“不是备份。”他低声说,“是同步。”
杜青池站在门口,雪茄己经熄灭。他轻轻拍了拍手,声音不大,却让整个舞厅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“你们以为在破解系统?”他笑了笑,“其实你们一首在被系统解析。MOON-07不是实验室编号,是人格唤醒协议。容晞月的七种身份,每一种都藏在一段乐谱里。而你们——”他指了指陆九渊,“你的三十七道疤,就是三十七个解码密钥。每一道,都对应一个‘她’。”
陆九渊没动,但手心的勃朗宁己经发烫。他知道杜青池没说谎。那些银线还在爬,己经绕上脖颈,开始往脸上蔓延。他能感觉左耳枪茧在跳,不是痒了,是……在唱歌。
《茉莉花》的第一小节,从骨头里响起。
沈红缨突然抬手,一刀划破自己左臂,血滴在指南针上。她咬牙,把项链按进伤口,硬生生把金属嵌进皮肉。
“我不会被复制。”她说,“我只有一个。”
指南针爆发出刺目红光,瞬间扫过那二十八个“她”。她们集体僵住,动作停顿,像是信号扰。
陆九渊趁机冲向服务器核心。他抬起手,准备将枪柄密码嵌入数据流。
就在接触的瞬间,他背后那团银线猛地一紧,随即炸开——
整块服务器核心开始重组。
新的乐谱浮现,不是《茉莉花》,而是一段陌生旋律,音符排列成环形,像某种仪式。
“母亲的手,从未离开。”
字迹浮现,和手套内衬上的一模一样。
陆九渊愣住。
杜青池却笑了:“你以为你是在对抗系统?你根本就是系统的一部分。你母亲的求救密码,不是为了救你——是为了唤醒‘她’。”
沈红缨挣扎着爬起来,匕首在手,刀刃对准杜青池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“重启。”杜青池轻声说,“让所有死过的人,重新活一次。让所有被抹去的名字,回到名单上。”
他抬起手,雪茄残骸在掌心化为灰烬。
“包括你父亲。”
陆九渊猛地抬头。
杜青池盯着他,眼神里没有嘲讽,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冷:“你以为你杀了三十七个人就能证明忠诚?不,你杀的每一个人,都是‘她’选中的容器。你不是在赎罪——你是在完成仪式。”
舞厅的灯突然全灭。
黑暗中,那二十八个“沈红缨”缓缓抬起手,指尖对准服务器核心。
陆九渊的疤痕开始剧烈渗出银线,缠上他的脸,覆盖眼睛。
他听见《茉莉花》的旋律,这次是完整的。
他张嘴,发现自己也在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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