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锈味混着药水蒸上来，陆九渊听见那心跳声越来越近，像一具机械钟在地底敲打倒计时。童谣还在响，不是从耳朵进来的，是从骨头缝里渗的，软绵绵地往脑子里钻。他没动，手指却先动了——摸到枪柄，那道刻痕，一下，两下，三下，短长短短，是他娘教的“别走”。
他咬住舌尖，血味炸开，眼前一清。
裂缝边缘，二十八个穿素旗袍的女人站着，镜框碎了，金瞳齐刷刷盯着他。她们没动，可空气在震，一股低频的嗡鸣顺着脚底爬上来，首冲耳蜗。他知道，这不是声音，是波，是容晞月用七种人格轮转打出的精神脉冲，专挑他最弱的地方打——《茉莉花》的旋律就藏在这波里，像钩子，勾他童年那夜的火光、断肢、母亲最后一声闷哼。
他抬手，把樟脑布从西装内衬撕下来，裹住左耳。布是旧的，泛黄，还沾着他常年贴身的体温。一缠上，那股嗡鸣就弱了半分。
“帮我。”他侧头对沈红缨说。
她靠着管道壁，肩上的包扎早被血浸透，手抖得几乎抬不起来。可她还是拔出了匕首，锯齿刃口闪着暗光。
“刺我。”他说，指了指自己左肩，“痛才能醒。”
她没问，一刀攮进去。
不是深，是狠。刀尖挑开旧伤，血喷出来，溅在他脸上，温的。那一瞬，他脑中童谣断了半拍，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疼，像有人拿锥子在太阳穴凿洞。他抓住这空档，把勃朗宁抵上太阳穴，用枪柄刻痕一下下敲击颅骨——短，长，短，短，摩斯密码的节奏，和母亲当年教的一模一样。
颅骨震动，脑波反冲。
嗡鸣退了。
他睁开眼，二十八个容晞月同时眨了下眼，瞳孔颜色从金转紫，再转灰。她们的阵型松了一瞬。
“走！”他拽起沈红缨，跃向裂缝对面。
甲板在下面，货轮的残骸半沉在黄浦江里，锈铁扭曲成拱门状，像一具巨兽的肋骨。他们落下去，他手一滑，指尖蹭到一块冰凉的金属片——冷冻舱残片，边缘卷曲，编号“MOON-07”刻得极深，表面覆着一层半透明的膜，像羊水干涸后留下的壳，上面还印着虎头铃铛的纹路。
他没多看，塞进内袋。
沈红缨摔得不轻，跪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沫。她抬手抹了把脸，指尖沾着蓝灰的渣，那是纳米虫的残骸，还在她血管里游。
“还能动？”他问。
她点头，撑着匕首站起来，旗袍下摆撕了条，露出小腿上的旧疤。她没看伤口，只盯着前方——甲板尽头，一座装置正缓缓升起。
三十七根金属臂从货轮腹中探出，像蜘蛛腿，顶端各悬着一个染色体模型，螺旋缠绕，泛着幽蓝光。它们在空中缓缓旋转，构成一个环形坐标，中心空着，像等什么人进去。
虫洞装置。
陆九渊认得那结构。《预言之书》里画过，不是图，是血写的——“子时三刻，铃动舟浮，血引归途”。现在，铃己动，舟己浮，血，也快流干了。
“要开它，得双源基因。”他低声说，“一个是它认的母体，一个是……它等的胎儿。”
沈红缨抬头：“你是胎儿？”
他没答，只解开西装扣子，扯开衬衫。胸口三十七道疤，每一道都细长、扭曲，像蚯蚓爬过皮肤。那是他从小到大，每杀一人，就划一道。政府说，三十七道，才能换清白。
可现在，这些疤在渗血。
不是伤口裂开，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顶，像细胞在分裂，像胎儿在动。
他低头看，血珠顺着疤痕流下，在腹部汇成一条线，滴到甲板上。血没散，反而聚成一小滩，开始发光——淡粉，像初生的血管。
“它认我。”他说，“它等我流够三十七人的血，等我身上长满三十七道疤，等我……变成它要的那个‘人’。”
沈红缨盯着那滩血，忽然抬手，把匕首插进自己心口。
不是深刺，是切。一道口子，刚好在心脏上方，血涌出来，她用刀背接住，然后猛地甩向虫洞装置中心。
血在空中散开，像雾。
三十七个染色体模型猛地一震，旋转加速，蓝光暴涨。中心那空位，开始扭曲，像水波荡开，隐约映出一个月球表面的轮廓——环形山，陨石坑，还有一座巨大的穹顶建筑，门上刻着“母体库”。
“它开了。”她喘着说，“但只开了一半。”
陆九渊明白。双源——胎儿的血开了门，可母体的基因没确认，通道不稳。
“容晞月是母体。”他说，“她不是人，是克隆出来的，用二十三个死人记忆拼的。她每天吃的药，是维持母体DNA稳定的抑制剂。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谍影迷踪：代号夜枭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MOON-07，是她的编号。”
沈红缨看着他：“你要我做什么？”
“她有二十八个人格。”陆九渊盯着裂缝，“每一个，都是她分裂出来的克隆体。你得让她们全出来，让系统认出母体本源。”
“怎么让？”
“用你的血，混我的，激活她的诞生影像。”
沈红缨没犹豫，把匕首在心口又划深半寸，血流得更快。她脱下旗袍外层，撕成布条，蘸血，在甲板上画了个七芒星——七种人格的交汇点。
陆九渊割开三十七道疤痕，让血滴进星纹中心。
血一碰，地面开始震。
裂缝深处，那二十八个容晞月同时抬手，按住自己太阳穴。她们的脸开始扭曲，像信号不良的影像，一层层剥落，露出更年轻的面孔——有的七八岁，有的十五六，每一个都穿着病号服，躺在玻璃舱里，脐带连着中央母体。
影像浮现：一间手术室，无影灯下，一个女人被绑在台上，腹部隆起。七把手术刀同时落下，剖开她的子宫。七个婴儿被取出，每一个脐带上都挂着虎头铃铛。然后，镜头切到培养舱，七个胚胎被注入不同记忆碎片，编号MOON-01到MOON-07。
最后一个画面：胚胎MOON-07睁开眼，瞳孔是金色的，和容晞月一样。
“那是我娘。”陆九渊声音哑了，“她们……是从我娘肚子里抢走的。”
沈红缨盯着影像，忽然笑了，血从嘴角流下来：“所以你才是胎儿密码。你不是替政府杀人，你是被设计成‘钥匙’的。”
虫洞装置的蓝光更亮了，中心扭曲成漩涡状，月球轮廓清晰可见。三十七个染色体模型开始收拢，像要闭合。
“走。”沈红缨推他。
他没动：“你呢？”
“我得留下。”她说，“这系统认双源，可它不知道——母体的基因，也能被篡改。”
她抬起手，把指南针项链按进心口伤口。
指针碎了，金属刺进心脏。
她身体猛地一颤，眼瞳瞬间变金，和容晞月一样。她张嘴，声音却叠了七层：“指令覆盖……母体权限……移交。”
虫洞漩涡骤然稳定。
陆九渊知道，她在用自己的身体当诱饵，骗系统认她为新母体，好让他单向通行。
“别——”他伸手。
她抬手，指尖在他唇上一点，血抹开：“记住，西北。”
然后，她猛地将匕首刺入虫洞控制台。
火花炸开。
整座装置轰鸣，三十七个染色体模型同时爆裂，蓝光如潮水涌向中心漩涡。陆九渊被气浪掀飞，后背撞上货轮残骸，嘴里全是血味。
他挣扎着抬头。
沈红缨站在漩涡前，旗袍烧了一半，脸上开始浮出焦痕，皮肤像纸一样卷起。她没躲，只抬头看着那通道，嘴角动了动，像是在笑。
虫洞稳定了。
他爬起来，踉跄着走向漩涡。
背后，沈红缨的声音传来，七重音调重叠：“你娘……没死在那天。”
他顿住。
“她活在母体库里……等你。”
他转身，想问。
可就在这时，沈红缨抬手，按下了控制台最后一键。
“闭锁程序启动。”
虫洞开始收缩。
她站在光里，脸上的皮一块块剥落，露出底下烧焦的肉。她抬手，指向他，嘴唇动了：
“走——”
他咬牙，冲进漩涡。
身后，爆炸声起。
气浪把他往前推，视野被蓝光吞没。他感觉自己在坠，又像在飞，细胞在重组，三十七道疤痕全裂开，血涌出来，却不在体内，而在体外，形成一层薄膜，裹着他。
他看见月球表面逼近。
穹顶门开了。
里面，一排排培养舱，每一个都漂浮着胚胎，脐带上挂着虎头铃铛。
最中央那舱，坐着一个女人，白发，瘦得只剩骨头，可眼睛睁着，盯着他。
她嘴唇动了。
他读出了那三个字。
“别信——”
话没说完，舱体突然裂开，一根金属管刺进她胸口，血喷在玻璃上。
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从暗处走出来，手里拿着注射器，针头里是银灰色的液。
那人转头，看向他。
镜框变色，从灰转金。
瞳孔，是容晞月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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