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二十五的晨光刚漫过符号树的枝桠，李伯就扛着锄头扫街了。锄刃蹭过青石板的声响里，混着远处张奶奶家的蒸窝头声，"二十五的街得扫出二十五道痕，日子才翻得匀"，他首起腰捶捶背，柏枝在锄柄晃成小小的绿，叶纹里还沾着二十西的油条渣。
"李伯，您这锄头刃磨得能照见人影了！" 王大娘推开杂货铺门，手里拎着个竹筛，"昨儿支教老师说要晒菜籽，借您这地儿用用？"
"搁符号树下吧，" 李伯用袖口擦了擦锄刃，"那儿的太阳最匀，就像张奶奶蒸窝头的火候。您这筛子眼够细的。"
"筛菜籽得细点，" 王大娘往石板上铺了层麻袋，"去年混进的草籽发了半畦，让老马叔笑了整月。对了，您那喷雾器放我铺子里了，小虎说要借去给苗床打药。"
"这孩子手脚倒勤，" 李伯往树洞里塞了把碎米，"昨儿见他蹲在水渠边看蝌蚪，说要养在玻璃瓶里给老师看。"
张奶奶的厨房里，二十五的杂粮窝头正蒸得欢。玉米面里掺了点二十西的油条碎，蒸笼沿的符号须随着蒸汽晃，像在帮着发透面团。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盆，里面是和好的面团，掺着切碎的萝卜缨，盆边沾着圈黄乎乎的面渍，是方才揉面时蹭上的。
"张奶奶，今儿的窝头掺了几种粮？" 刘姨掀开门帘进来，手里端着个空碗，"我妈说昨儿的油条吃着腻，让我来讨个窝头刮刮油。"
"凑了五种，" 张奶奶用手把面团捏成窝状，指缝里嵌着玉米面，"你婆婆最爱的黄豆面也放了，她说 ' 五谷聚，家宅富 '。"
"她今早起得早，" 刘姨帮着往蒸笼里摆窝头，"正跟我爸编竹筐呢，说要给支教老师装书本。"
"二十五的窝头得蒸二十五笼。" 张奶奶把笼盖盖严实，"我婆婆说 ' 二十五笼，沉甸甸，街坊们都得垫垫肚 '"。蒸到第十二笼时，她掀开盖用筷子戳了戳，窝头中间的小孔冒出热气，像老太太年轻时用的烟袋锅，"得再焖袋烟的功夫"，说着从灶台上摸出烟袋，烟锅里还剩着昨儿没抽完的烟丝。
扎绿绸带的男孩挎着竹篮来了，篮子底垫着张报纸，上面印着去年的春耕图，边角己经磨得起了毛。"张奶奶，我妈让来取头笼窝头。" 他踮脚往蒸笼上看，棉裤膝盖上缝着块蓝布补丁，是用他爸的旧工装改的，"闻着比镇上的白面馒头香"。
"小虎，你叔托人捎的酱菜我尝了，" 张奶奶往篮子里放窝头，玉米面簌簌落在纸上，"咸中带鲜，就是缺咱这窝头就着吃。"
"他回信说月底要回来，" 男孩从兜里摸出颗玻璃弹珠，"说要带武汉的桂花糖给您，让您蒸窝头时放进去。"
"替我谢谢他，" 张奶奶往男孩兜里塞了块山楂干，"告诉他回来时捎两斤糯米，咱蒸二十五的元宵吃 —— 哦不对，元宵早过了，该蒸黏糕了。"
王大娘的杂货铺刚摆上新到的菜苗，陶瓮里的旧秤就 "咔嗒" 响了。货架第二层摆着排陶罐，装着不同的菜籽，标签上用红漆写着名字，其中罐黄瓜籽的标签掉了半角，露出底下 "1987" 的字样，是二十年前的陈籽。
"王大娘，这辣椒苗叶尖发焦了，" 支教老师走进来，手里捧着棵苗，叶子卷成小小的筒，"是不是缺水了？"
"摸摸土，" 王大娘用手指戳了戳花盆，"潮乎乎的就不是缺水，准是让日头晒狠了，就像孩子脸蛋被晒红了，得往阴凉地挪挪。"
"您真是啥都知道，" 老师翻开笔记本给她看，"这是我昨儿画的水渠，您看像不像？"
"弯度挺像，" 王大娘往苗根浇了点水，"就是渠边的石头画少了，小虎说要捡些彩色的石头摆边上，给您当画画的样子。"
她正往货架上摆新到的豆角籽，蓝布围裙的补丁蹭过 "丰" 字账本，纸页间夹着片枫叶，是去年秋天小虎捡来的，上面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"给武汉寄的包裹得添包萝卜籽。" 王大娘往包裹里塞籽袋，银镯子碰着柜台的声响像串脆铃，"你叔说那边的萝卜长得细，得换换种。"
刘姨的汉子正往符号树周围的菜畦搭竹架，竹竿在地上投下斜斜的影，像写在地上的撇捺。
"刘大哥，这架杆得绑多紧？" 路过的老农扛着锄头打招呼，"我那几畦豆角总往下塌。"
"松三圈紧三圈，" 刘姨的汉子用麻绳捆着竹节，"太松了架不住藤，太勒得竹杆疼 —— 就像给孩子扎腰带，得留着长个子的余地。"
"我妈说 ' 二十五的架得搭二十五处，畦头、埂边、墙角...'" 他往老农手里塞了个窝头，"就像福气，得有依有靠才稳当"。
老马叔带着徒弟们在巷口挖排水沟，沟底的土是新翻的，泛着的黑，混着碎碎的草根。
"师父，这沟得挖多宽？" 年轻徒弟用铁锹铲着土，额头上的汗珠子滴在沟里，砸出小小的坑。
"二尺五，" 老马叔用脚量了量沟宽，"太窄了排不及雨水，太宽了占着地，就像过日子，得留着转圜的余地。"
"我爸说您年轻时挖的排水沟，连青蛙都能顺着走。" 徒弟往沟边扔了块瓦片，惊得几只蚂蚱蹦进菜畦。
"那是给你师娘浇月季用的，" 老马叔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瓦罐，往沟沿撒了把菜籽，"她总说 ' 沟畅水不涝，心宽事不恼 '"。
李伯的铺子前摆开了新收的干货，柏枝熏过的杏仁透着清香。竹匾边缘的藤条松了两根，用细麻绳十字交叉捆着，是昨儿发现后临时补救的。
"李伯，您这杏仁晒得够干的。"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糖人跑来，糖人胳膊断了半截，用棉线缠着，"我妈说要二十五颗，给支教老师泡茶水喝。"
"给你留了带甜味的，" 李伯往她兜里塞了把杏仁，"你弟弟别多吃，小心卡着嗓子眼 —— 去年吃柿饼核卡着，让张奶奶用醋给化了才好。"
"老师说杏仁能润肺，" 小姑娘舔了舔糖人，糖稀滴在衣襟上，凝成小小的黄点，"她总咳嗽，我妈说得多喝点。"
午后的杂货铺里，王大娘正带着林舟分拣菜籽。货架的缝隙里还嵌着二十西的山楂渣，柜台上的铁皮盒里装着各色针线，是给街坊缝补用的，其中根顶针掉在 "丰" 字账本上，像个圆圆的句号。
"王大娘，这菜籽能留几颗给我不？" 林舟捏着粒的油菜籽，"我想种在罐头瓶里当盆景。"
"拿去吧，" 王大娘笑着往他手里倒了把，"记得别浇太多水，就像养小鸡，水多了准拉稀。"
有个老农来买镰刀，手指关节粗得像老树根，握着刀把试了试刃口。
"王大娘，您这镰刀快得能削头发。" 老农用拇指刮了刮刀刃，"我那老婆子总说您进的货实在。"
"她纳的鞋底才叫结实，" 王大娘往他兜里塞了个窝头，"前儿见她给支教老师纳鞋底，针脚密得像鱼鳞 —— 说年轻人穿硬底鞋脚疼。"
傍晚的符号树，被孩子们的笑声裹得暖暖的。有个小男孩举着个纸船绕巷跑，船帆上写着 "顺风"，是用作业本纸糊的，边角己经被风吹得卷了边。
"慢点跑，别撞着排水沟！" 晓棠从屋里出来，手里端着碗绿豆汤，"你爸让你去把晒的菜籽收回来呢。"
"这是我跟小虎一起做的，" 男孩的蓝布褂子沾着泥点，裤脚卷着，露出小腿上被蚊子咬的红疙瘩，"支教老师说要放在水渠里漂，看能漂多远。"
"二十五的纸船载的不是水，是整年的顺意。" 晓棠帮小男孩扶正船帆，她的麻花辫上别着朵小野花，是今早李伯给的，"你看这船帆总往符号树那边偏，准是想沾点树的灵气。"
傍晚的符号树下，街坊们分着刚蒸的窝头。张奶奶用陶盘托着窝头，给每个人手里递一个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陶传过来，暖得像揣着个小炭炉。
"张奶奶，您这窝头比城里的面包还好吃。" 支教老师捧着窝头笑，帆布包上别着枚校徽，边角磨得发亮，"明儿能教我做不？想给孩子们当早点。"
"明儿你早点来，" 张奶奶往她手里塞了块咸菜，"就着吃才够味 —— 我婆婆说 ' 粗茶淡饭养脾胃街坊热肠暖心窝 '。"
深夜的符号树，被孩子们的欢闹裹得暖暖的。林舟和晓棠坐在柜台旁，看大人们教支教老师辨菜籽。煤油灯的光晕里，刘姨正用碎布拼书包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却绣了朵小小的蒲公英。有张菜籽图谱上的符号亮了亮，映出刘姨当年种萝卜的模样，手指捏着菜籽往坑里丢，"二十五的菜籽得丢五粒，保准出三棵壮苗"。
黎明时的符号树，挂满了孩子们系的纸船。有只船帆上写着 "顺遂"，是支教老师写的，字迹清秀；有只船底画着窝头，是孩子们的涂鸦，还沾着点玉米面。风一吹，纸船轻轻晃，树桠上的新叶就 "沙沙" 响，像在跟街巷的脚步声说悄悄话，说得晨光都带着香。
林舟摸出祖父的收音机，外壳裂了道缝，用胶布粘着，却不耽误出声。里面传出二十五的戏曲声，混着王大娘的算盘声，李伯的咳嗽声，孩子们的读书声，像把整个二十五的街巷揉成了团。他往符号树的树洞里塞了张纸条，上面写着 "愿岁岁安顺"，刚塞进去，就传出祖父的声音："好孩子，日子就是这么点盼头，顺顺当当才是福"。
离开时，孩子们正帮支教老师收纸船。刘姨的汉子扛着新货从巷口走来，是刚进的塑料薄膜，"二十五过了该给苗床盖膜，防着倒春寒"。王大娘笑着迎上去，往他手里塞了个热窝头，说 "刚蒸的，趁热吃，就像这日子，热乎着才够劲"。
风穿过符号树的枝叶，把面香、土香、墨香揉成一团，裹着孩子们的笑声，在晨光里慢慢飘。林舟看着街巷里忙碌的身影，看着街坊们笑脸相迎的模样，突然明白符号树在二十五结的不是果实，是一茬茬冒头的新绿，哪怕过去再难，也藏着种一粒就长一片的盼，像母亲总说的那句 "播下的是籽，收的是心安，心暖了，啥都能长起来"。
而那些藏在二十五里的符号，就像混在窝头里的萝卜缨，默默地鲜着，却总能在某个瞬间暖到心尖，告诉你，所有踏实种下的希望，都在新的岁月里扎了根，一点一点，长成了眼里的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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