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十五的月光刚漫过符号树的枝桠，张奶奶就坐在青石板上和月饼馅了。大瓷盆里的豆沙馅泛着油亮的红，是用七月七收的红豆煮的，盆底沉着几粒没煮烂的豆子，像小小的团圆星。旁边的竹筛里摆着五仁馅，核桃、杏仁、瓜子仁混着青丝玫瑰，筛子的缝隙里还沾着去年的月饼碎屑，是孩子们抢着吃时蹭上去的。
"张奶奶，您这豆沙馅熬得够沙的！" 王大娘挎着竹篮从果园回来，篮子里装着新摘的青红丝，"我那口子念叨好几天了，说要吃您做的五仁月饼。"
"得熬够十二个时辰，" 张奶奶用木勺顺时针搅动馅料，"中秋的馅得带点绵，就像一家人的心，揉在一起才暖。您这青红丝切得够细的。"
"做月饼得用细丝，" 王大娘往五仁馅里撒冰糖，"去年切粗了，吃着像嚼甘蔗，让孩子们笑了整晌。对了，您那缸桂花酒放我铺子里了，小虎说要给老师做桂花月饼。"
"这孩子心细，" 张奶奶往树洞里塞了把麦种，"昨儿见他蹲在石臼旁捶核桃，说要给老师撒在月饼上，还得摆成月亮的模样。"
李伯的杂货铺己经摆开了新收的面粉。陶瓮里的精白粉堆得冒尖，有袋被老鼠咬了个小口，露出的面粉像初雪落在 "丰" 字账本上，沾着的面粒把纸页压出小小的印。他正用木模磕月饼，模子上刻着 "嫦娥奔月"" 玉兔捣药 "的纹样，模底还留着去年的月饼皮，说是" 老模有灵气，压的花纹才清晰 "。
"李伯，这月饼皮得醒到啥时候？" 支教老师捧着块面团，手里捧着本《随园食单》，纸页边缘卷着毛边，上面用红笔圈着 "中秋饼，皮要酥，馅要足"，"我昨儿烤的硬得能砸核桃，孩子们说像啃石头。"
"得醒到按下去能弹回来，" 李伯用擀面杖把面团擀成圆皮，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，能看见对面的人影，"你看这皮要转着圈擀，就像月亮绕着地球，得匀着劲 —— 当年我爹教我时，让我盯着井里的月影练。"
小虎挎着竹篮闯进铺子时，篮子里的咸鸭蛋 "咕咚" 撞在柜台角。他掀开盖在上面的荷叶，露出十五枚油亮的蛋，蛋壳上用墨笔写着 "中秋蛋，团团圆"，"李伯，我跟丫丫在河湾摸的，张奶奶说 ' 中秋的蛋，得沾河泥才香 '。"
"正好给月饼当馅，" 李伯往面团里刷着蛋液，金黄的液体在皮上漾开，"你老师爱吃的莲蓉馅我蒸好了，就用去年收的莲子 —— 陈莲做馅才够绵，就像老马叔修的水车，得用老木料才经使。"
刘姨的院子里支起了烤炉，中秋的月饼正烤得欢。炉膛里的果木炭烧得通红，月饼的甜香混着烟火的焦味漫出来，晾架上摆着刚出炉的月饼，有的裂了小口，露出里面的豆沙馅，像咧着嘴笑的娃娃。竹篮里装着油纸，是从镇上买来的，边角绣着小小的桂花，是刘姨的婆婆亲手绣的。
"刘姨，这月饼得烤到啥成色？" 支教老师蹲在炉边添炭，手里的火钳总夹不住木炭，"我昨儿烤的要么焦了，要么生着，孩子们说像被天狗啃过。"
"得烤到边发金黄，" 刘姨用铁钩把月饼勾出来，皮上的芝麻在火光中闪着油亮的光，"你看这月饼要翻着面烤，就像烙饼，得匀着劲 —— 当年我婆婆教我时，让我盯着灶里的火苗练。"
日头爬到符号树梢时，第一炉月饼出锅了。竹匾里的月饼摆得整整齐齐，有圆的（象征团圆），有方的（象征方正），还有个歪歪扭扭的，是支教老师烤的，像被啃过的月亮。李伯拎着壶桂花酒走来，酒壶上的红布系带缠在烤炉把手上，"来，给月饼沾点酒，解腻！"
"给老师多留几个带绳的，" 刘姨往支教老师的竹篮里塞月饼，绳结打得是 "团圆结"，"明儿带到学校分给孩子们，说 ' 吃了中秋饼，冬天不生病 '。" 她指着墙上挂着的灯笼，里面点着蜡烛，是用去年的油纸糊的，"你看这灯笼的光，是去年的火续的，就像日子，一代传一代才暖。"
午后的葡萄架下，街坊们聚在一起剥花生。孩子们围坐成圈，把花生壳扔得满地都是，像铺了层黄地毯。小虎举着颗双仁花生跑，蓝布褂子的下摆扫过装月饼的竹篮，蹭掉的芝麻粒引来几只蚂蚁，在地上搬成小小的队伍。
"张奶奶，您这花生剥得够快的。" 支教老师捏着颗花生壳，里面的果仁胖得像对双胞胎，"我昨儿剥了半天，指甲缝里全是泥，孩子们说我像刚挖过煤。"
"得顺着纹路捏，" 张奶奶往她手里塞了把花生，"你看这花生要两头捏，就像拆礼物，得找着巧劲 —— 当年我婆婆教我时，让我盯着豆荚的纹路练。"
傍晚的符号树，被孩子们的笑声裹得暖暖的。有个小男孩举着个纸灯笼绕巷跑，灯笼面是用月饼纸糊的，上面画着嫦娥，裙角的流苏是用刘姨染的红丝线做的，边角己经被风吹得卷了边。
"慢点跑，别撞着烤炉！" 晓棠从屋里出来，手里端着盘切好的月饼，"你爸让你去把晾的月饼收回来呢，看天色要下雨。"
"这是我跟小虎一起画的，" 男孩的蓝布褂子沾着颜料点，裤脚卷着，露出小腿上被蚊子咬的红痕，"支教老师说要比谁的灯笼亮，输了的得给符号树浇水。"
"中秋的灯笼照的不是路，是整年的团圆。" 晓棠帮小男孩调整灯笼绳，她的麻花辫上别着朵桂花，是今早李伯给的，"你看这灯笼总往月亮那凑，准是想给嫦娥捎句话。"
月亮爬上符号树梢时，街坊们聚在树下分月饼。石桌上摆着溜白瓷盘，每盘里都放着各种馅的月饼，有个盘子缺了个角，是李伯家的老盘，他说 "缺角的盘盛月饼香，漏点福气给街坊"。
"支教老师，你看我这月饼切得匀不匀？" 小虎举着把小刀，月饼被切成八瓣，像朵盛开的花，"我妈说 ' 八月十五的饼，得切八瓣才够分 '。"
"比我切的匀多了，" 老师笑着拿起一瓣莲蓉月饼，"明儿你教我好不好？我想给孩子们做冰皮月饼 —— 下个月有好几个孩子过生日呢。"
"得先练揉皮，" 张奶奶往她盘里添了勺桂花酱，"我婆婆说 ' 揉皮十年，才能见功夫 '。" 她指着符号树的年轮，"你看这树长得慢，可根扎得深 —— 日子也得这么过。"
深夜的符号树，被月饼香裹得暖暖的。林舟蹲在树洞里翻找着什么，指尖沾着的月饼屑在月光下像层霜。他摸到个油纸包，打开来是去年的月饼壳，上面还留着小虎啃的牙印 —— 那年他掉了颗门牙，咬月饼时总漏馅。
"祖父说 ' 日子就像这月饼，越嚼越香 '。" 林舟把月饼壳埋在树底，上面盖着层新采的桂花。风穿过枝桠的声响里，混着张奶奶的咳嗽声，王大娘的算盘声，还有支教老师教孩子们念古诗的声音，像把整个二十七巷的暖，都裹进了这秋夜里。
黎明前的第一缕风，带着月饼香掠过巷口。李伯的杂货铺门轴 "吱呀" 转了半圈，王大娘新烤的月饼热气从烟囱里冒出来，在晨光里连成线，像给符号树系了条金围巾。支教老师背着竹篮往学校去，篮里的月饼叮当作响，是新一年的盼头，正跟着她的脚步，在青石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。
中秋的日子，就这么在月饼香里，慢慢铺展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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