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一的晨雾刚漫过符号树的枝桠,王大娘就坐在青石板上弹棉花了。弓弦震颤的嗡鸣里,混着远处张奶奶家的烧纸声,"十月一的棉得弹够十层絮,日子才暖得透",她首起腰捶捶背,木槌在棉堆上砸出小小的窝,棉絮里还沾着九月九的菊花瓣,是晒重阳糕时飘进去的。
"王大娘,您这棉花弹得能当云彩使了!" 李伯扛着捆柴火从后山回来,柴枝上的霜花蹭在棉堆上,"我那老婆子念叨好几天了,说要穿您做的棉袄。"
"得掺新棉旧絮," 王大娘用竹筛托着棉絮,"寒衣的棉得像老棉鞋,新棉保暖旧棉定型才耐穿。您这柴火拾得够干的。"
"烧纸得干柴," 李伯往灶膛里添着柴,"去年拾潮了,烟呛得人首掉泪,让孩子们笑了整晌。对了,您那筐新收的棉花放我铺子里了,小虎说要给老师做棉手套。"
"这孩子手巧," 王大娘往树洞里塞了把棉籽,"昨儿见他蹲在缝纫机旁捡线头,说要给老师缝在棉裤上,还得绣成符号树的模样。"
张奶奶的厨房里,寒衣节的纸钱正烧得欢。瓦盆里的锡箔纸蜷成金元宝,火苗舔着纸边 "噼啪" 响,灰烬混着檀香的烟味漫出来,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碗,里面是研碎的朱砂,混着去年剩的雄黄酒,碗底沉着几粒没烧透的纸渣,是从瓦盆缝里扫出来的。
"张奶奶,今儿的纸钱要烧到啥火候?" 支教老师蹲在瓦盆旁添纸,手里捧着本《岁时广记》,纸页边缘卷着毛边,上面用红笔圈着 "寒衣节,纸要透,灰如蝶","我昨儿烧的总留黑芯,孩子们说像没熟的烤红薯。"
"得烧到灰能随风起," 张奶奶用树枝拨着纸堆,金箔的火光映在她脸上,能看见皱纹里的暖意,"你看这纸要转着圈烧,就像揉面团,得匀着劲 —— 当年我婆婆教我时,让我盯着坟头的纸钱灰练。"
小虎挎着竹篮来了,篮子底垫着块粗棉布,是他娘织的,边角绣着朵小小的棉花。"张奶奶,我妈让来取新剪的纸衣。" 他踮脚往竹筐里看,棉鞋帮上沾着的棉絮结了霜,"摸着比镇上的棉衣还软和"。
"给你叠好了," 张奶奶往篮子里放纸衣,纸衣上的墨迹还带着松香,"你老师的手套我多加了层绒,她说 ' 粉笔灰蚀手,得厚点才护得住 '。"
"她今早起得早," 小虎从兜里摸出个布包,"说给您带了山里的柏树枝,让您烧纸时扔进去,说 ' 柏香能通阴阳 '。"
"替我谢谢她," 张奶奶往男孩兜里塞了块姜糖,"告诉她别总熬夜改作业,我这炕头总给她留着 —— 上回缝棉衣的线团还在针线笸箩里呢。"
李伯的杂货铺刚摆上新到的布料,陶瓮里的靛蓝布泛着沉静的光。货架第二层摆着排木盒,装着不同的棉线,标签上用毛笔写着名字,其中轴藏青色的线标签掉了角,露出底下 "重阳纺" 的字样,是去年纺的陈线。
"李伯,这棉布够厚实的不?" 支教老师拿起块布料,布面上的绒毛沾着棉籽,"我昨儿裁的棉裤太瘦,蹲下来就裂裆,孩子们说像开屏的孔雀。"
"得选三股线织的," 李伯用尺子量着布幅,"你看这布要对着光看,能看见棉纤维的纹路 —— 我那口子总说,布也跟人似的,经磨才经穿。"
"您真是啥都懂," 老师翻开笔记本给她看,"这是我昨儿画的棉衣裁剪图,您看像不像?"
"样式画得挺像," 李伯往货架上摆着纽扣,"就是袖口得再肥些,小虎说符号树的枝桠 ' 得有弯度才自在 ',他昨儿还特意数了树杈的数量。"
他正往包裹里塞着新布,蓝布围裙的补丁蹭过 "丰" 字账本,纸页间夹着片干柏叶,是今早从后山捡的,上面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"给武汉寄的包裹得添块绒布。" 李伯往包裹里塞着布样,铜戒指碰着柜台的声响像串脆铃,"你叔说那边的冬天比咱这冷,得换厚料子。"
刘姨的汉子正往符号树周围的晾衣绳搭棉衣,竹竿绑的十字架像个小小的晒场,阳光透过棉絮洒在地上,拼成星星点点的白,是新弹的棉花。
"刘大哥,这棉衣晒得够蓬松的?" 路过的老农扛着锄头打招呼,"我那老婆子总说我晒的棉衣板结,穿着像披麻袋。"
"得抖十下再晒," 刘姨的汉子用竹竿挑着衣角,"太轻了晒不透潮气,太狠了棉絮成堆 —— 就像给孩子盖被子,得松松垮垮才舒服。"
"我妈说 ' 十月一的衣得晒十处,绳上、石上、草垛上...'" 他往老农手里塞了块姜糖,"就像福气,得见着太阳才够实在"。
老马叔带着徒弟们在巷口修缝纫机,机身上的机油擦得发亮,泛着白白的新痕,滴在地上的油迹像串小小的珍珠。
"师父,这机器得调试多少遍才顺溜?" 年轻徒弟踩着踏板试机,额头上的汗珠子掉进机针孔,溅起小小的油花。
"得调够十次," 老马叔用螺丝刀拧着螺丝,"太少了线迹歪,太多了伤齿轮,就像做棉衣的针脚,得疏密正好才结实 —— 当年你师娘总说,过日子也得这样,不松不紧才舒坦。"
"我爸说您年轻时缝的棉衣,针脚匀得能当尺子用。" 徒弟往机器旁撒了把棉籽,引得几只麻雀飞下来啄食。
"那是给你师娘做嫁妆用的," 老马叔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油瓶,往机轴里滴油,"她总说 ' 针脚密才暖,心贴心才亲 '"。
王大娘的铺子前摆开了新弹的棉絮,柏枝熏过的棉团透着清香。竹匾边缘的藤条松了两根,用细麻绳交叉捆着,是昨儿发现后临时补救的,绳结上还沾着点棉絮的绒毛。
"王大娘,您这棉絮弹得够软的。"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糖人跑来,糖人胳膊断了半截,用蓝绳系着,像挂了片棉布,"我妈说要十斤,给支教老师做棉被。"
"给你留了带阳光味的," 王大娘往她兜里塞了把棉籽,"你弟弟别用牙咬棉絮,前儿呛着了,让李伯用萝卜水给顺了才好。"
"老师说棉花能安神," 小姑娘舔了舔糖人,糖稀滴在衣襟上,凝成小小的黄点,"她总失眠,我妈说得多盖点。"
午后的杂货铺里,李伯正带着林舟分拣纽扣。货架的缝隙里还嵌着九月九的核桃渣,柜台上的铁皮盒里装着各色顶针,是给街坊缝补用的,其中个铜顶针掉在 "丰" 字账本上,像个小小的句号。
"李伯,这棉籽能留几颗给我不?" 林舟捏着粒黑亮的棉籽,"我想种在花盆里当绿植,就放在窗台上。"
"拿去吧," 李伯笑着往他手里倒了把,"记得别浇水太勤,就像养兔子,水多了准烂根。"
有个老妪来买顶针,手指关节缠着圈布条,是前儿缝棉衣时被针扎的,捏着顶针试了试松紧。
"李伯,您这顶针光溜得能照见人影。" 老妪用顶针蹭了蹭布料,"我那老婆子总说您进的货实在,比县城的强多了。"
"她纳的鞋底才叫结实," 李伯往她兜里塞了块姜糖,"前儿见她给支教老师纳棉鞋,针脚打得跟王大娘弹的棉絮似的 —— 说山路不好走,得用厚实的家伙什。"
傍晚的符号树,被孩子们的笑声裹得暖暖的。有个小男孩举着件新缝的棉衣绕巷跑,棉衣上绣着 "平安",是用靛蓝线绣的,边角己经被风吹得卷了边。
"慢点跑,别撞着缝纫机!" 晓棠从屋里出来,手里端着碗姜汤,"你爸让你去把晒的棉衣收回来呢,看天色要下雪。"
"这是我跟小虎一起缝的," 男孩的蓝布褂子沾着棉线头,裤脚卷着,露出小腿上被针扎的红痕,"支教老师说要比谁的针脚匀,输了的得给符号树扫落叶。"
"十月一的棉衣穿的不是布,是整年的牵挂。" 晓棠帮小男孩抚平衣角,她的麻花辫上别着朵棉花,是今早王大娘给的,"你看这棉衣总往身上贴,准是想沾点人气。"
傍晚的符号树下,街坊们分着刚炒的花生。张奶奶用陶盘托着花生,给每个人手里递一把,掌心的温度透过粗陶传过来,暖得像揣着个小炭炉。
"张奶奶,您这花生炒得比城里的焦糖花生还香。" 支教老师捧着花生笑,帆布包上别着枚校徽,边角磨得发亮,"明儿能教我缝棉衣不?想给孩子们做过冬的棉校服。"
"明儿你早点来," 张奶奶往她盘里添了把,"得用新弹的棉花才暖 —— 我婆婆说 ' 棉衣暖在身上,街坊记在心上 '"。
深夜的符号树,被孩子们的欢闹裹得暖暖的。林舟和晓棠坐在柜台旁,看大人们教支教老师纳鞋底。煤油灯的光晕里,刘姨正用碎布拼棉鞋,针脚歪歪扭扭,却绣了串小小的棉桃。有张布料图谱上的符号亮了亮,映出刘姨当年弹棉花的模样,弓弦拉得匀,"十月一的棉得弹十遍,絮才匀"。
黎明时的符号树,挂满了孩子们系的棉手套。有只手套上绣着 "暖" 字,是支教老师缝的,针脚歪歪扭扭;有只手套里塞着棉花,是孩子们的主意,还沾着点姜糖渣。风一吹,手套轻轻晃,树桠上的枯叶就 "沙沙" 响,像在跟街巷的脚步声说悄悄话,说得晨光都带着香。
林舟摸出祖父的收音机,外壳裂了道缝,用胶布粘着,却不耽误出声。里面传出寒衣节的歌谣,混着王大娘的弹棉声,李伯的咳嗽声,孩子们的读书声,像把整个二十七的街巷揉成了团。他往符号树的树洞里塞了张纸条,上面写着 "愿岁岁温暖",刚塞进去,就传出祖父的声音:"好孩子,日子就是这么点盼头,捂着捂着就暖了"。
离开时,孩子们正帮支教老师收棉衣。刘姨的汉子扛着新货从巷口走来,是刚到的棉被里,"十月一过了该给窗户糊棉纸,防着寒风"。王大娘笑着迎上去,往他手里塞了块热姜糖,说 "刚炒的,趁热吃,就像这日子,热乎着才够劲"。
风穿过符号树的枝叶,把棉香、糖香、墨香揉成一团,裹着孩子们的笑声,在晨光里慢慢飘。林舟看着街巷里忙碌的身影,看着街坊们笑脸相迎的模样,突然明白符号树在寒衣节结的不是果实,是一茬茬温暖的牵挂,哪怕天气再冷,也藏着捂着就暖的盼,像母亲总说的那句 "缝进的是棉,裹着的是心,心暖了,寒冬也会厚待"。
而那些藏在寒衣节里的符号,就像织在棉衣里的棉线,默默地连着,却总能在某个瞬间暖到心尖,告诉你,所有用心缝制的时光,都在新的岁月里酿成了暖,一点一点,长成了眼里的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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