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，山脚晨雾未散，苏棠身着素青衣裙，袖口绣着素净兰花纹样，腰间束了一条藏青色丝带，行至院中时，己有一人等候在门前。
那人身材挺拔，负手而立，一身旧灰布衣被晨风吹起衣角。他立在晨光斜洒处，犹如沉静山石一般，既无声势，也无轻浮。
“猎户哥哥，你果真来了。”苏棠看着那人，嘴角浮起淡淡笑意。
萧野微点了点头，声音低沉：“你昨日所言，我己思量过。既然你愿随我上山看屋，我便带你一行。”
苏父苏母昨日虽未明言准许，但见女儿意志坚定，也知再拦不过。今晨早早便起，站在门槛内目送二人出门。
“棠儿，路上小心些。若真不合适，咱们回头也不迟。”苏母眼角含泪，语气仍带忧虑。
“娘放心，我自有分寸。”苏棠回头笑着说。
她知娘亲心中忧惧，却更知，若她今日不走这一步，此生怕是再无自主之机。
二人踏上山路，阳光斜洒林间，照出斑驳光影。
萧野低声道：“苏姑娘真的不必如此。”
“我要看看你住的地方。”她语气认真，“你说我娇生惯养、吃不得苦，那我便亲自看看这苦到底有多难。”
萧野微怔，目光在她眉眼之间停留片刻，终是点了点头：“跟紧我。”
他话虽不多，却己是一种默许。
苏棠笑了，一步步随他走上山道。
——
青岭山脚，春雨后的山路依旧泥泞不堪，山路蜿蜒起伏，前一夜的雨水尚未干透，脚下湿滑泥泞，偶有枯叶打着旋从头顶坠落。
苏棠生在镇上，少有涉山涉水的经历，所以走的格外小心，几次踩入湿泥，险些滑倒，萧野本想扶她，终因男女有别，只是沉默着走在她前方，伸出一根结实的枯枝。
“拿着。”他说。
苏棠接过那枝头剔净、仅留两端的木枝，恰能一人一端握住。
苏棠踏着下山的小道，脚边是积了水的凹坑，偶有石子硌脚，又有爬藤横生。
她一手握着衣角，生怕裙摆被污泥沾染，另一只手仍牵着那根粗木枝的一端，另一端则在萧野的手中。
“慢些。”萧野低声提醒，脚下却越走越稳。
苏棠咬着唇点点头，却在下一刻脚下一滑，尖叫声还未出口，整个人就往一旁扑去。
萧野眼疾手快，立刻松开手中木枝，几步跃至她身侧，一只手撑住她腰肢，稳稳地将她拽了回来。
苏棠扑进他怀里，整张脸贴在他胸前，鼻尖满是猎人衣衫的木柴清香和干净的汗味。
她猛地抬头，双颊早己绯红。
“你、你……”她语无伦次，眼中泛起羞意，“你干嘛扶我？”
“怕你摔伤。”萧野垂眸道，神情冷淡得像是在讲天气。
可那一瞬贴近的动作，那一手护着她的腰际，却是实打实的触碰。她感受到了那粗糙掌心的温度，也感受到了，他微微收紧的力道。
他怕她摔得疼。
“你这人……”苏棠轻哼一声，瞥了他一眼，“不是说不近女色？”
萧野立刻松手后退一步，目光不知该落何处，声音低哑：“失礼了。”
苏棠脸上的热意还未退散，却忽而噗嗤笑出声：“说你古板还真是古板。”
“你若不扶我，摔下去怕是得断条腿。”
“你一个猎户，还怕女子近你身？”
萧野低着头，耳根红得发烫，不答，只将那枝木棍重新捡起递还给她。
“走吧。”
苏棠接过，笑意藏在嘴角，跟着他继续往前走。脚下的泥泞仍未消散，但她的步子，轻快了几分。
他们就这样牵着一枝树枝，走过湿滑的山路，沉默中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。
苏棠抬头看他背影，肩宽腰窄，步伐有力，尽管穿得简朴，却有种天然的沉稳力量。
而他，一路无言，却步步走得极稳，每走过一处，都会回头确认她是否紧随其后。
这种被悄然照顾的感觉，不张扬，却温柔得叫人心暖。
——
走至半山腰，己有村中人挑柴路过。
王大婶扛着一捆刚砍回的干柴，看见萧野与苏棠同行，双眼顿时亮了，笑得见牙不见眼：“哎哟，萧野啊，这就是你那位接了绣球的姑娘啊？”
苏棠朝她行了一礼：“婶子好。”
“哎哟，好俊俏的小娘子啊！”王大婶上前一把握住她手，眼里全是热情，“你们当真要成亲？定亲了吗？啥时候办喜事？你要是嫁来咱这村，肯定有福气，咱这儿可热闹着呢！”
苏棠被问得脸颊绯红，笑着回：“还未定日子呢。”
王大婶放下柴火，一边剥着袖口的松叶一边打趣：“你是不知道，昨儿你抛绣球那事，我们村都炸了锅。有人说你冲动，有人说你胆大，还有人说你是为情所困疯了，但我看哪——你是有眼光！”
她边说边冲着萧野挥手：“你这小子啊，赶紧娶回来，别磨磨蹭蹭的，错过好媳妇可得后悔一辈子！”
萧野闻言一愣，耳根一红，低声道：“会娶的。”
王大婶听完哈哈一笑：“得嘞，我就等着喝喜酒！你们继续走，后头山路还湿，姑娘脚细，不要摔着。”
苏棠连声道谢，和萧野继续前行。
穿过林间最后一段泥泞道，两人终于走上了较平整的山脚小道。
苏棠一边掸着衣角上的尘土，一边嘀咕：“这山路……以后要常走，我怕是得多备几双鞋。”
“若成亲，我每日送你下山。”萧野忽然道。
苏棠怔住，转头望他。
萧野望着前方，语气平稳：“你要去镇上看娘家，我便送你；你要进集市买布料，我便背你下山。雨大风急，不让你一个人走。”
苏棠心口一跳，片刻后低声道：“……谁要你背我。”
“那便牵着走。”他说。
这一句，平静中带着某种让人心颤的坚定。
苏棠没再言语，只低头笑着。
快到村口时，远远看见李二婶蹲在园子里择菜。
那妇人眼尖，一眼看见他们，立刻眯着眼笑：“哟，这小姑娘这可真是山都上啦？”
苏棠温和点头：“是啊，看看山景，也看看……未来的日子。”
李二婶咂舌：“真不怕吃苦？咱这村啊，冬里冷得锅都冻住，水瓢结冰，萧野这屋子我可是瞧过的，风一吹嗖嗖的凉。”
苏棠笑得自信：“冷归冷，心不冷便够了。”
李二婶一愣，转头看萧野，咂嘴：“你小子有福气啊。”
苏棠朝两人一笑，迈步而下。
她走得轻盈，仿佛脚下的泥泞己不在话下。
这一趟山路，于她是一次试炼，于他，却是一场悄然的心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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