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棠踩着青岭山村碎石铺就的小道,脚下虽不再泥泞,却也难称平整。萧野走在前方,步伐沉稳,偶尔回首,确保她没有落下。
走了约莫一炷香,穿过两道小坡,终于见到一处背山面林的屋舍。
村落不大,屋舍散布在山坡间,多是用石片垒砌、木梁支撑,顶上盖着黑瓦,看着结实却简陋。炊烟袅袅,夹杂着柴火和青草味,山风一吹,飘入鼻端,有种古朴人家的温暖味道。
“前头便是我家。”萧野顿住脚,语气平平。
苏棠循声望去,只见一处低矮院落掩映在山楂树后,院门歪斜着靠着墙角,院内栽着两排菜蔬,几只母鸡悠闲啄草。
屋前一棵老槐树,枝桠交错,似能挡住半边日头。
她缓缓走近,院中小屋映入眼帘。屋子是土木制的,三间平房,一间灶房,两间卧居,屋瓦斑驳,墙角长着青苔,窗纸也因年久破裂。
前后有院,围着一圈用树枝搭成的篱笆。虽显破旧,瓦檐残损,墙角长了些青苔,但打扫得极干净,院中栽有几株野菊。
靠墙立着几个木架,上头悬着晒干的兔皮与鹿筋,屋檐下悬着捕兽夹与风干的野味,空气中带着淡淡柴火气与草药香。
院中有个小菜圃,种了葱蒜和几株野菜,一口水井边架着水桶和扁担。
虽简陋,却收拾得干净有序。
苏棠站在门前,静静看着,神色并无轻视,反倒带着几分认真。
萧野站在她身侧,低声道:“地方寒陋,姑娘若不喜,可现在回去。”
苏棠摇了摇头,步入院内,目光扫过西周,每一处都看得极细。
苏棠不仅没有露出嫌弃,反倒眼中露出些惊讶。
“比我想象的……规整许多。”
萧野淡淡道:“旧了些,但能遮风避雨。”
“你一个人住吗?”她问。
“嗯。”
“那炊火怎生?”
“打猎回来自己煮。”
“可识药?”
“略懂,常年进山,总要识得几种救命草。”
苏棠听他字字简略,却句句实在,心头愈发笃定。
她走进屋中,只见屋内一张木榻、一方木桌,两只凳子,一只土灶,两只瓦罐,简陋得近乎清苦,但地面干净。
榻上叠着整齐的被褥,窗边有个布帘,虽旧却干净无尘。墙上挂着猎弓、箭壶,一角还有包裹好的兽皮。
“你一个人,将日子过得这样整洁,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厉害。”苏棠笑道。
萧野却有些窘迫,耳根微红:“简陋……让你见笑了。”
“我没笑。”苏棠走过去,在木桌边坐下,“我是认真说的。”
他望着她坐在自己多年未曾有人入内的屋中,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。
苏棠见他拘谨,反倒更从容了些:“若我嫁你,这屋子可要重新粉刷一下?你这墙角潮气重,睡久了怕是伤骨。”
萧野低头沉思:“……我会修。”
“嗯,那再铺个小炕,这木榻睡两人,太挤了。”她又道,“被子我也要带过来,还有我娘手里那几匹布,也许可以拿来做帘子。”
萧野怔住,忽而问:“你就这么信我?”
“信你什么?”她眨眼。
“信我不是坏人,不是胡乱接绣球的登徒子?”
苏棠认真道:“你昨日虽接绣球,但没拿它来邀功,反而还想走。我看得出,你是个正首人。”
她嘴角微翘,眼神分外柔和:“而我这人……眼光一向不错。”
他垂眼避开她的注视,沉声道:“我原本并无成亲打算,更没想着会娶镇上千金……我床破屋寒,家中无余银,不想耽误你。”
苏棠静默片刻,忽而浅笑:“你不娶,是怕我吃苦?可我若愿意吃这一口苦呢?”
她走近几步,声音低下来,“萧野,我并非一时意气。徐家背弃婚约,旁人指指点点,我自然恼过、伤过。但那天我抛出绣球,是我为自己选一条路,而你恰好在那处。”
“你接了,我便认你。”
她语气柔和,眼神却坚定,“你若觉得我不懂山中冷暖,可以让我亲身去体会。可你莫要轻易拒我,仿佛我连做决定的资格也没有。”
萧野猛地抬头,正撞入她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。
她并非轻浮之人,也并非被困羞辱才胡乱作出决断的女子。
她是真的,在他所有粗粝冷寂的日子里,仿佛从天而降的一缕光。
萧野咽了咽喉间的涩意,仍旧低声道:“我杀猎为生,手上沾血,不会甜言蜜语,更不懂怜香惜玉。”
苏棠听罢,竟莞尔一笑,“我怕的不是你杀猎,而是你无心;我怕的不是你手粗,而是你心冷。”
说罢,她缓步走至门外,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,轻轻道:
“我不求你今朝许我金玉良缘,只盼你勿轻弃我一番真心。”
这一番话说得不轻不重,却似雨落心田,滴水成波。
萧野站在她身后,沉默良久,终于缓缓点头。
两人视线相触,静谧中流淌出某种不言而喻的认定。
就在此时,隔壁墙外忽然传来几声咋咋呼呼的笑语声:“萧野,你这带回家来的小娘子可是好看得紧呐!”
“啧啧,这可比镇上李掌柜的小妾还水灵!”
苏棠循声望去,院墙外探出两个妇人的脑袋,正是村里最八卦的李二婶与她嫂子陈氏。
“婶子你们这是……”萧野眉头一皱。
“嗨,咱就路过、路过!”李二婶笑着挥手,“新娘子长得可真俊,模样清丽,我跟你说啊,萧野,你这回可真是走大运啦!”
陈氏也笑着插话:“要我说,咱这山里人一年也不见几个镇上姑娘上来,你这是捡了宝贝回家喽!”
苏棠脸颊飞红,却仍落落大方:“二婶,嫂子,我还不是新娘子,是萧大哥带我上来看个屋子。等日后真嫁过来,再请你们喝喜酒。”
李二婶一愣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转而笑得更灿烂:“好好好,那咱就等着喝喜酒咯!”
两人笑闹着离开,苏棠目送她们身影远去,脸上余笑未退。
“你们这村子倒也热闹。”
“聒噪。”
苏棠“噗嗤”一笑,转头道:“我不怕聒噪,就怕你太寡言,把我闷坏了。”
萧野微顿,眼中似有一抹无奈笑意一闪而过。
她在屋中转了一圈,又看了看那棵槐树下的石凳,轻声道:“其实这里挺好的。有树、有菜、有鸡,虽不华贵,却是个能暖人心的地方。”
她抬眸认真地看着他:“我不在意你有没有万贯家财,也不怕日后吃苦,但我希望,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。”
萧野看着她,眼神沉静却不再冷寂。
“你既抛绣球予我,我便不会负你。”
**
时间己临近中午,长时间的山路,苏棠感觉己感饥饿,肚子己经发起了咕咕的抗议,萧野看着苏棠的肚子提议道:
“屋里还有些干肉和野菜,我去灶间生火,姑娘可要尝尝山里的味道?”
苏棠闻言,嘴角弯起,轻轻一笑,“好。”
屋后升起炊烟,夕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,她一身青裙立在门前,像极了画中走出的女子。
风起山中,静谧安宁。
——
苏棠坐在木榻边,指尖抚着掌心微痒的伤口,那是方才上山时被荆棘划破的,细细一条,不深,却留了印记。
如同今日之行,路险又苦,却终究在她心中,留下一道不会轻易磨灭的痕迹。
灶边火光跳跃,萧野将一锅山鸡粥熬得咕嘟作响,屋内顿时多了几分烟火味。粗陶碗端上时,粥己熬得黏稠泛香,鸡肉软烂,拌了些野菜,虽然简单,却实实在在是他亲手熬的第一顿饭。
“你若不嫌,将就吃些。”他声音低哑,语气笨拙中带着一丝试探。
苏棠接过碗,双手合礼:“谢谢。”
那一口粥入喉,热得她眼角都泛了雾气,不知是被烫的,还是被这素朴的心意微微感动。
吃罢粥,两人一时无言。屋外风穿林叶,沙沙作响,像在催促人说出心中话语。
苏棠放下碗,抬眸望他。
“你可知,我为何执意要抛绣球?”
萧野微一颔首,沉声应道:“姑娘心意坚定,想自选终身。”
“不错。”苏棠起身,缓步走到窗前,望着那一片暗下去的山影,“我自幼被教养如兰,坐有坐姿、行有行规。可到头来,我将自己托付于一门亲事,谁知那人攀了高枝,说退便退。我苏棠虽是女子,却不愿被人任意摆弄,父母心疼我,我心中却更心疼自己。”
她回头,眼神澄澈而坚定。
“绣球既落你手,旁人怎说我不管,我自己却要认得清。今儿登山看屋,我心己定。”
萧野眉头轻动,望着她那双明亮清透的眼,心头似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。
“你不嫌这屋陋山寒?”
苏棠莞尔一笑:“屋虽陋,心若诚,便不寒。”
“你不怕吃苦?”
她眸中泛起光亮:“若人心可暖,苦便不算苦。”
屋中火光跳动,他沉默半晌,忽而轻声问道:“你就不怕赌错了人?”
她轻轻摇头,语声似风中琴音,轻而笃定:“是福是祸,抛了再说。若真错了,也不悔。”
这一句落下,仿佛敲响屋内寂静的钟声。
萧野胸口微微起伏,眼底情绪翻涌。他是个惯于独行的人,从未想过娶妻成家,更未想过,会有这样一个女子,为他抛绣球、登山路、入山屋、坐他榻前饮粥谈心。
他忽然有些明白,自己今生,怕是命中注定躲不过她了。
“苏棠。”他第一次,低声唤她名字。
“嗯?”
“我这人,向来寡言,不会哄人,不会情话,也无锦衣玉食可许。”他缓缓站起身,目光沉如夜山,“可若你真心不悔,我便三媒六聘迎你进门,娶你为妻。”
这句承诺,他说得不快,却字字有力,像是一把猎刀插入荒山雪地,稳稳当当地落下,永不后撤。
苏棠怔住,鼻尖泛酸,却扬唇一笑。
“那便说定了。”
——
一顿简单的饭食,一次简短的交谈,拉近了两个世界的距离。
他们之间,或许从此,便不再只是“绣球之缘”。
饭后,萧野看着苏棠道:“我会请媒人,三礼六聘,一样不缺。”
“那我就回去等你上门提亲了。”
苏棠起身,拍拍裙摆,回眸看他,“记得快些。镇上人说我冲动,说你是穷猎户,不配我。若拖久了,我怕他们说得多,我娘又反悔。”
“我……不会拖。”萧野声音低哑,像是郑重承诺。
她走至门口,又回头:“屋子记得先修,等我过来,最好不漏风不透雨。”
“好。”
“那,我下山了。”
“我送你。”
这一日,萧野送她回镇。
山道蜿蜒,两人一前一后,未再言语。可那枝牵过手的木枝,仍握在苏棠指间。
她回头看他一眼,心中忽而笃定:若这便是命,她甘愿接下,步步同行。
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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