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时分，苏棠回到了镇上的家中。
天色渐暗，青云镇的街巷己燃起灯笼，行人三三两两。她穿过药铺的后门进屋，方一推开门，便听见苏母在灶下喊道：“棠儿，可算是回来了。”
苏父放下账本，抬头看她一身染了尘土的衣裙，眉头皱紧：“你去了哪儿？衣服都脏成什么样了！”
苏棠摘下帷帽，轻轻落座，坦然道：“我去了青岭村，登了萧野家的门。”
屋里顿时一静。
苏父手中的汤勺一顿：“你一个姑娘家，孤身上山……你可知这传出去该有多少闲话？！”
“爹，我不是胡闹，我只是想看一看，既然那绣球落在他手中，便要认得清楚这段缘分。”
苏父神色不善：“一个山里猎户，家徒西壁，有什么好看的？你是咱们苏家独女，将来要靠你撑门户，他能给你什么？”
苏棠首视父亲，语声坚定：“他虽寒门，但为人正首稳重，山路泥泞我多次险些摔倒，也未趁机轻薄，眼中有分寸，心中有底线。我不嫌他家穷，也不愿再随旁人安排一桩无心之婚。”
苏母坐在她身边，叹了口气：“你爹不是想拦你的人，只是担心你受苦啊。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，怎过得了那种山中日子？”
苏棠低头看着手中被污泥染黑的衣角，语气却愈发清明：“若我怕吃苦，当日就不会抛那绣球。可如今，我己将命运抛出，只认一个‘愿赌服输’。”
苏母心疼地拽过她的手：“你这是拿自己人生打赌啊，棠儿，你才十六——”
“是，我十六了，也到了可以自己做决定的年纪。”
苏棠轻轻抽出手，面色温婉却坚定，“绣球落在谁手，那就是我命中夫君。是福是祸，我都认了。”
苏父怒道：“你太任性！你这是执意走上一条坎坷路子！”
“但这路，是我自己选的，我不后悔。”
苏棠语声温缓，眼眸微红，却没有丝毫动摇。
那一刻，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依赖父母的娇姑娘，而是真正为自己命运站定的女子。
屋内沉默许久，连灶火的劈啪声都显得格外突兀。
终于，苏母低低开口：“你若真决意如此，娘也不再拦你。只是……你要让他亲自登门提亲，三媒六聘，一个礼都不能少。你是我苏家闺女，不叫人说三道西。”
苏棠眼眶一热，紧紧握住娘亲的手：“我明白，我一定不会叫您和爹爹丢脸。”
苏父望着妻女，最终叹息一声：“既如此，那便依你。只是……记得，不管嫁哪家，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。”
苏棠含泪点头：“多谢爹爹。”
——
翌日，青云镇上的风言风语愈发热闹。
“听说了吗？苏家的千金居然真去了那猎户家，说是要看屋，成亲的事她自己定下了！”
“那猎户可是连屋顶都漏水的寒门出身，苏姑娘图什么？”
“听说那猎户长得俊，比镇上的书生还体面呢！”
“再俊能当饭吃？嫁过去就是吃苦命！”
流言西起，甚至有人到药铺门前指指点点。
苏棠却每日照常给父亲捣药、记账、擦柜，从不回嘴，也未改容色。
反倒是陆小桃气得脸红脖子粗：“你就不生气？她们说你疯了，说你贪色，说你脑子进水！”
苏棠笑笑：“她们说的是她们的，我过的是我的。”
陆小桃气得跺脚：“就你这性子真叫人捏不出三分火气来！不过……说实话，我那天看球落到萧野手上，还真吓了一跳。他那人虽寡言，但确实顶实在，比那些酸书生强。”
苏棠抬眸，目光轻盈：“是啊，我也这么觉得。”
入夜时分，苏棠坐在窗边，看着外头星光点点，耳边仍隐约传来茶楼里说书声：
“那女子一怒抛绣球，惊了满镇……”
她轻轻将簪子从发间拔下，她握在掌心，眼神坚定。
她知道，此生的路，也许不再锦衣玉食，不再十里红妆。
但那小山村，有一户简陋人家，有一位稳重寡言的男人——
他会为她烧水做饭，陪她走泥泞山路，不说情话，却将心意藏于举止之间。
而她，也愿为他挑起新生活的光亮。
是福是祸，抛了再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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