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抬手按在胸口，那里闷得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絮，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明明是该放声大哭的时刻，她却只能无措地僵在原地，望着病床上昏迷的母亲。
浑身的寒意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，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，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。
弟弟万鸿被奶奶攥着胳膊领进来时，大约是被病房里压抑的气氛吓着了，两只手死死揪着奶奶的衣角，脑袋低得快要埋进胸口，眼睛红红的低垂着，活像只受惊的鹌鹑。
他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，脸颊上还留着午睡起来的口水印，糊成淡淡的一片。
见万紫走过来，他迟疑了一下，慢慢伸出冻得发红的手牵住她的衣角，哽咽着低声地喊了声“姐”。
随即把脸埋进她的胳膊，肩膀一抽一抽的，温热的眼泪很快洇湿了她肩膀处的一小块布料，带着少年特有的、让人心揪的委屈。
医生没多会儿就过来催家属去一楼缴费，万紫深吸一口气，攥着带来的银行卡走到一楼缴费窗口。
护士让万紫先预缴五千元，说用完了再补。
这笔沉甸甸的费用像块烧红的烙铁砸在她心上——她兼职攒起来的那点钱，加上父母卡里的积蓄，交完手术费，再扣去交通管理部门对超载的罚款，己经所剩无几。
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，还不知道受伤的乘客会不会索要赔偿，这么一算，恐怕连最后一点余钱都留不住了。
交完费，万紫往回走时，在走廊僻静的窗户边停住脚步。
她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，指尖在“陈东风”的名字上悬了许久，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，最终还是轻轻按了锁屏键。
走廊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马路，沿街的红灯笼己经挂了起来，被风一吹晃晃悠悠，红得晃眼。
万紫忽然想起父亲早上出门前说的话：“等跑完这趟，咱家里每人都买件新羽绒服。”
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穿了两三年，洗得发白的旧棉袄。
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上来，她猛地蹲下身，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，却死死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声。
母亲的伤势不算重，经妥善救治后，医生说住院观察几天，只要没再出血，确认无碍便可出院。
东风里万紫千红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东风里万紫千红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好在同车的乘客也多是轻微擦伤，比起在车上站着当售票员的母亲，伤势要轻得多。
那些乘客都是附近乡镇在外打工、赶着过年回家的人。
大伯二伯陪着父亲拎着礼品挨个看望后，大家也都摆摆手说不追究了。
万紫心里清楚，这是不幸中的万幸——小地方的人还透着股单纯善良，不像后来那样，总有些碰瓷讹人的勾当。
只是当天稍晚些去交警队处理后续时，那个脸膛黝黑的交警望着他们，先长长叹了口气。
手里的笔在记录簿上顿了顿，指腹着纸页：“碎玻璃铺了一地，侧门都撞塌了，好在那沟不深，人没出大事己是万幸。”
他指着事故现场的照片，眉头拧成个疙瘩，“对方司机虽然有错超速，你们这边呢，超载也不少。按规定，双方都得罚款。”
责任认定书递过来时，纸页边缘都被万紫爸捏得发皱。
他枯瘦的手指点着“双方责任”那几个字，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，声音发颤：“同志，这能一样吗？他喝酒开车撞了我们，怎么反倒成了各打五十大板？”
交警避开他的目光，匆匆收拾着文件：“规定就是这样，我这也是按章办事。”
说完便转身进了里屋，任凭万紫一家在办事大厅里喊破嗓子，再没人出来应一声。
大厅的瓷砖地冰凉刺骨，寒气顺着裤脚往上钻。
万紫一家蹲在门口一边的台阶上，嘴里哈出的白气刚冒出来就被风吹散。
大伯抽着旱烟，烟锅子在鞋底磕了磕，火星子溅在地上，声音透着股无奈：“咱也不懂这些章程，又不认识交警队里的人，再咋闹也没用啊。”
万紫爸抱着头，指缝间露出的头发白了大半，深深叹出的气里带着浓重的疲惫，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：“车毁了，那可是我们一家子的饭碗啊……日后靠啥糊口？”
万紫站在旁边，望着父亲佝偻下去的脊背，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疼得钻心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，急得喉咙发紧。
正说着，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说笑。万紫抬头望去，只见那个肇事的司机被刚才那个交警送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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