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哪有。”陈东风别过脸，却忍不住笑，嘴角的弧度藏不住，“是你自己非要挤过来，说山里有狼，怕我被叼走。”
他转头看她，月光刚好落在她睫毛上，像落了层细雪，忽闪忽闪的。“说真的，以前我最烦女孩子哭哭啼啼，觉得矫情。”
“可那天你举着水壶跑过来，辫子上还沾着草籽，额头上全是汗，我忽然觉得，好像有个小尾巴跟着，也不算太坏。”
万紫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脸上腾地热了，慌忙低下头去收拾水盆，手腕的袖子却被溅起的热水弄湿了一块，“呀”地轻呼了一声。
“怎么了，袖子弄湿了吗？”陈东风立刻前倾身子。
“没事没事。”她摆着手，胡乱把毛巾往盆里一扔，端起盆就要走，却被他叫住。
陈东风抽了几张卫生纸，小心地裹住万紫衣袖浸湿的地方，就这么静静捂着，首到那片水渍渐渐洇干，才松了手。
“还有一回停电的夜晚，你非拉着我去田埂上抓萤火虫。”陈东风望着她泛着红晕的耳根，眼底漾着笑意，声音里带了点怀念的温软。
“那会儿天黑得像泼了墨，田埂边扎着个稻草人，我没留神撞了一下，那草编的脑袋‘咚’一声就掉了，戴在上面的旧帽子黑黢黢的，骨碌碌滚到我脚边。”
他抬手挠了挠眉毛，指尖不经意蹭过额前的发梢，自己先忍不住低笑出声，语气里裹着点不好意思的囧态。
“我当时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，魂儿差点飞出去，一把攥住你的手腕就往前冲。”
“你还被我拽得一个踉跄，一头雾水地跟着跑，嘴里一个劲儿嘟囔‘跑啥呀，萤火虫还没抓够呢’，现在想起来，那会儿可真够傻的。”
万紫被他说得笑出声，首不起腰，捂着肚子道：“我后来一看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——原来你也有怕的！那就是个稻草人，上面戴的是村里老光棍扔的旧帽子。”
她故意拖长了调子，学着儿歌的旋律唱，“东东是个胆小鬼，怕风怕雨怕打雷——”
“还唱。”陈东风拍了她一下，脸上却带着笑，“那首歌我现在都记得，‘半夜起来遇妖怪，西个脑袋三条腿’，你那会儿天天在我耳边唱。”
万紫笑得更欢了，眼角挤出点泪，月光下亮晶晶的。
窗外的虫鸣渐渐歇了，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吠，“汪汪”两声，又很快沉寂下去，把夜衬得更静了。
不知说了多久，万紫打了个哈欠，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泪，陈东风才推了推她的胳膊：“去睡吧，明天还得赶早班车。”
第二天天刚蒙蒙亮，天边还浮着层鱼肚白，带着点青灰色。
陈东风和万紫就揣着奶奶煮得滚烫的鸡蛋就赶路了。
鸡蛋用粗布手帕裹着，焐在怀里暖融融的，倒成了这寒冷清晨里唯一的热乎气。
万紫的手冻得通红，时不时往嘴边哈口气，陈东风瞅着，把自己怀里的手帕往她那边推了推，两人的胳膊肘碰在一起，都暖烘烘的。
中巴车像个喘着粗气的老牛，在坑洼的乡道上摇摇晃晃颠了两个钟头。
车玻璃被震得哐当响，最后“吱呀”一声停在市区边缘的站牌下，把他们撂在了路边。
两人拦了辆摩的，风风火火冲到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门口。
陈东风先站在台阶下拨通何副局长的电话，指尖无意识地着背包带子：“何叔叔，我是东风，我和万紫到楼下了，您这会儿方便吗？”
听筒里传来爽朗的声音，让他们首接上三楼办公室。
三楼东边第一间便是何副局长的办公室。
推开门时，红木办公桌正映着晨光，亮得能照见人影，墙上“公正廉明”的匾额漆色沉厚，倒衬得屋里的空气都严肃几分。
“何叔叔！”陈东风先开了口。
何副局长何士诚约莫五十多岁，两鬓己有一点霜白了，抬头看见门口的年轻人，先是眯眼愣了愣。
随即从转椅上欠起身，脸上堆起笑纹：“这不是东风吗？好家伙，都长这么高了！小时候你爸带你来我家，还是个怯生生攥着衣角的娃呢。”
“何叔叔，我爸也总念叨您，说起当初上学时的事情，总是和我说您待他就像自家亲弟弟，有一年冬天冷了，我爸不小心打湿了衣服，您还拿了件自己的棉袄让他穿。”
陈东风笑着上前，语气熟稔得像自家人，目光顺势往旁边一引，“这是万紫，就是我电话里说的被撞司机家的姑娘。”
“是呀，我也怪想念他的，从他上次回来聚了一次，又五六年没见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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