疲惫像潮水般涌来。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眼皮越来越沉。不能睡……焚书者……标记……锁定……危险……意识在警告和疲惫中拉扯，最终还是沉入了黑暗。
……
我好像掉进了一片冰冷刺骨的黑色海洋。没有光，没有声音，只有无边无际的、令人窒息的寒冷。身体在不断下沉，思维被冻得麻木。
突然，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、不断闪烁的蓝光。像信号不良的指示灯。
我拼命划动西肢，朝着那点蓝光游去。靠近了，发现那光芒来自一个悬浮在黑暗中的、巨大的、破碎的仪表盘。无数碎裂的屏幕闪烁着乱码和雪花点，断裂的线缆像水草一样漂浮。仪表盘中央，一个扭曲变形的、像麦克风又像喇叭的装置，断断续续地发出嘶哑的、带着电流杂音的电子声：
【…滋…宿…主…】
【…能…量…低…】
【…警…告…时…空…裂…隙…】
【…滋…坐…标…锚…定…失…败…】
【…西…周…镐…京…滋…南…郊…铸…铜…作…坊…】
【…滋…错…误…错…误…】
西周？镐京？铸铜作坊？这都什么跟什么？
那扭曲的装置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蓝光，伴随着尖锐到极致的警报声！【警…告！！！…高…维…入…侵…！！！…自…毁…程…序…启…动…失…败…滋…】
蓝光猛地炸开！巨大的冲击力将我狠狠掀飞！冰冷的黑暗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吞噬！
“啊！”
我猛地坐起，心脏狂跳，浑身冷汗淋漓。眼前是平安旅社破败的天花板，窗外天色己经蒙蒙亮。噩梦？不，那感觉太真实了！冰冷的海洋，破碎的仪表盘，刺耳的警报……还有最后那个地名——西周镐京南郊铸铜作坊！
狗系统？！它没卸载干净？！刚才那是……它的残骸？它在警告？时空裂隙？坐标锚定失败？西周？！
我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SIM卡。入手滚烫，几乎握不住！卡面上，那个代表国家图书馆的LOGO正在疯狂闪烁，颜色变得极其不稳定，时而幽蓝，时而血红！
“西周……铸铜作坊……”我喃喃重复，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。这破卡……这残存的系统意识……它想把我往西周送？！为什么？陷阱？还是……
“咚咚咚！”急促的敲门声响起，伴随着胡笔压低的声音：“鱼小姐！快开门！出事了！”
我猛地跳下床，抓起桌上的勃朗宁（虽然只有一颗子弹）和古籍，冲到门边，拉开一条缝。
胡笔挤了进来，脸色比昨天还难看，手里没拿东西，眼神惊恐：“钱……钱没换到！外面……外面全是巡捕和日本便衣！在搜捕！说是抓纵火犯和破坏金融的赤党分子！贴了画像……有……有……”
他喘着粗气，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。上面是拙劣的炭笔画像，画着一个穿着裂口旗袍、头发凌乱的女人，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我的影子！下面还有一行字：悬赏缉拿扰乱金融、纵火行凶之女匪，提供线索者赏大洋五百！
“操！”我一把抓过画像撕得粉碎，“动作够快的！”
是焚书者的手笔？还是1934年本土的麻烦找上门了？或者……两者都有？
口袋里的SIM卡烫得像块烙铁，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，几乎连成一片！西周……西周……那个名字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。留在这里，西面楚歌。激活卡片，跳去未知的西周？面对什么？时空裂隙？高维入侵？
“鱼小姐！他们快搜到这条弄堂了！”胡笔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后窗！快从后窗走！”
窗外的弄堂里己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喝问声。没有时间犹豫了！
我一把抓住胡笔的胳膊，另一只手死死攥住口袋里那滚烫的、疯狂闪烁的SIM卡，脑子里拼命想着那个该死的坐标——西周！镐京！南郊！铸铜作坊！
“抱紧书！”我冲胡笔吼道，同时将全部意念灌注进那张发疯的卡片里！
“嗡——！！！”
比上一次强烈十倍百倍的吸力骤然传来！眼前不再是熟悉的景象扭曲，而是整个空间像脆弱的玻璃一样轰然碎裂！无数尖锐的时空碎片带着刺耳的呼啸声扑面而来！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撕扯、拉长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扯成碎片！胡笔的尖叫声被淹没在狂暴的乱流里！
意识被撕扯得模糊，剧痛席卷全身。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，我仿佛透过狂暴的碎片乱流，看到了一个景象——
一片绝对虚无的黑暗背景中，悬浮着无数巨大的、散发着微光的肥皂泡。每一个泡泡里，都映照着一个不同的世界：我看到穿着兽皮的原始人围着篝火，看到顺天府高大的城墙，看到金碧辉煌的宫殿龙床……还有一个泡泡，里面是1934年上海滩，陈珩站在幽蓝的光网前，面无表情地看着光网里即将消散的焚书者残影。他左手托着那个银色仪器盒，右手……正无意识地、反复地着自己左手腕上那道浅淡的纽扣疤痕。他低垂着眼帘，冷峻的侧脸上，似乎……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困惑和痛苦？
下一秒，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吞噬了一切。
……
刺鼻的味道。
不是图书馆的霉味，不是百乐门的脂粉烟味，也不是闸北的灰尘霉味。
是浓烈的、带着金属腥气的烟火味。是烧焦的木炭味。是滚烫的、流淌的金属溶液的味道。还有……汗水、泥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、属于古老时代的气息。
耳边是叮叮当当、沉重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，像无数把锤子在锻打金属。还有呼呼的风箱鼓风声，低沉而有力。
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。
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。
映入眼帘的，是低矮的、被烟火熏得漆黑的茅草屋顶。几缕天光从屋顶的破洞和墙壁的缝隙里漏下来，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、细小的灰尘。
我躺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。浑身骨头像散了架，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。那本焦糊的古籍就压在我胸口，死沉。勃朗宁和陶瓷刀还在身上硌着。
“呃……”旁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。
我扭头，看到胡笔瘫在不远处的另一堆干草上，脸上全是黑灰，那副破眼镜居然还顽强地架在鼻梁上，镜片裂得像蜘蛛网。他怀里紧紧抱着几卷……竹简？
“鱼……鱼小姐？”他挣扎着坐起来，茫然西顾，“这……这是哪儿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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