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什么会梦到这些？
为什么那悲伤的感觉，仿佛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？
她下意识地看向衣柜的方向。
尽管隔着柜门和棉被，那阴冷的气息似乎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。
是那块碎片！一定是它！
纪熙晨说过，接触者可能会被残留的意念影响，看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……难道，刚才梦里的，是它的记忆？
那个穿湖蓝锦袍的人……是谁？
这一夜，林清欢再无睡意。
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，睁着眼睛首到天亮。
梦里那刺骨的寒冷和锥心的悲伤，如同实质般缠绕着她。
噩梦并未停止，反而变本加厉。
它们如同碎裂的万花筒，将更多光怪陆离、却又带着致命熟悉感的片段，强行塞入林清欢的梦境。
有时，她置身于喧嚣的古代集市。
青石板路湿漉漉的，两旁是林立的木制铺面，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声、讨价还价声、孩童嬉闹声混杂在一起。
她看到一个年轻的背影，穿着粗布短打，正蹲在一个卖旧货的地摊前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把破旧的柴刀。
那背影透着一股卑微的渴望和难以言喻的孤独。
林清欢的心口又莫名地揪紧，仿佛能感受到那人心中那份“求而不得”的苦涩。
这感觉……竟和纪熙晨在校门口笨拙检查瘪胎时流露出的窘迫，诡异地重合了！
有时，画面又跳转到一座深宅大院。
雕梁画栋，庭院深深，月光惨白地洒在青砖地上。
她看到那个熟悉的、高大的身影（依旧是背影）站在廊下，与一个穿着绫罗绸缎、身影模糊的女子相对而立。
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、沉重的压抑感。
女子似乎在说什么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。
那高大的身影只是沉默地站着，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。
一股强烈的屈辱、不甘和刻骨铭心的思念情绪，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将梦中的林清欢淹没。
她仿佛能听到那人心中无声的呐喊，那声音穿透时空的壁垒，首抵她的灵魂深处。
最让她心悸的一次梦境，是在一片混沌的、仿佛天地初开的虚无之中。
一个模糊的、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女性身影悬浮在空中。
她的面容看不真切，声音却带着一种悲悯和亘古的沧桑，如同叹息般在虚无中回荡：
“痴儿……执念不消，尘缘难断……千年囚笼，何日方休？寻得真心……方渡此劫……”
“寻得真心……方渡此劫……”
这缥缈的声音如同魔咒，一遍遍在林清欢的梦境中回响。
每一次梦醒，她都是泪流满面，心口绞痛得无法呼吸。
那巨大的悲伤、绝望、思念、不甘……种种强烈到极致的负面情绪，如同附骨之疽，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。
白天，她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，精神恍惚，上课时几次差点念错教案。
纪熙晨那张总是带着点欠揍笑容的脸，在噩梦中那个孤绝悲伤的背影映衬下，变得无比复杂和沉重。
她开始无法控制地将梦境与纪熙晨联系起来。
那个穿湖蓝锦袍的背影，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，那面对屈辱时的沉默隐忍……
甚至那个神女般声音提到的“痴儿”、“千年囚笼”、“寻得真心”……
这一切碎片，都像无形的磁石，拼命地指向纪熙晨！
他到底是谁？
他经历过什么？
他和这块尘缘鉴碎片，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？
为什么这些属于他的、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痛苦记忆，会如此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梦境里，让她感同身受？
这些问题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林清欢，让她在恐惧和悲伤之外，又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宿命般的牵绊感。
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，早己在遥远的过去，就将她和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往的男人紧紧系在了一起。
这种认知，让她对纪熙晨的感觉，彻底脱离了“穷鬼债户”的范畴，变得复杂、悸动，甚至……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。
精神上的折磨和睡眠的严重不足，终于让林清欢的身体亮起了红灯。
这天下午，她强撑着上完最后一节课，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，脚下发飘，差点在讲台上摔倒。
学生们担忧地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。
纪熙晨像往常一样“恰好”等在校门口。
当看到林清欢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时，他脸上那副惯常的嬉笑瞬间凝固，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惊愕和……浓重的心疼。
“清欢！”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，扶住了她几乎要软倒的身体。
入手是惊人的冰凉和单薄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
他的声音绷得紧紧的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脆弱，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。
这感觉，比他当年在雪山醒来发现自己长生不老时，更加让他无措和恐慌。
林清欢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，熟悉的、带着淡淡皂角味的气息包裹过来，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丝。
连日来的恐惧、悲伤、疲惫和那沉重的、仿佛不属于她的绝望感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防线。
“纪熙晨……”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，虚弱得几乎听不见，“送我……回家……”
纪熙晨二话不说，几乎是半抱着将她塞进那辆破旧的丽吉车后座。
他动作飞快地发动车子，平日里的“平稳驾驶”承诺被抛到九霄云外，破车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穿梭得有些惊险。
他透过后视镜，看着后座上蜷缩成一团、脸色惨白、眉头紧锁似乎仍在忍受痛苦的林清欢，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。
车子终于停在林清欢租住的老旧小区楼下。
纪熙晨熄了火，车内陷入一片寂静。
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车窗，落在林清欢紧闭的眼睫上，那里还挂着未干的泪痕。
“清欢？” 他轻轻唤了一声，声音低沉沙哑。
林清欢没有睁眼，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。
积蓄了多日的情绪，在封闭的车厢里，在纪熙晨那带着心疼和担忧的目光注视下，终于彻底崩溃。
“纪熙晨……”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，“我受不了了……我真的受不了了……”
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，汹涌而出，瞬间浸湿了她的脸颊和衣襟。
纪熙晨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。
他解开安全带，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转过身，想碰触她，却又不敢。
“别哭…清欢，告诉我，到底怎么了？”
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和急切。
林清欢抬起泪眼朦胧的脸，那双总是带着点狡黠或无奈的眼睛，此刻盛满了恐惧、痛苦和深深的迷茫。
她看着他，像是抓住最后的浮木。
“是它……是那块破铜镜……” 她抽泣着，语无伦次，“它在折磨我！它不让我睡觉……它让我看到……看到好多东西……”
纪熙晨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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