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淮茹几乎是踉跄着冲回中院,后背重重地撞在自家冰冷的门板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她死死捂住嘴,压抑着喉咙里翻涌的呜咽,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。冰冷的门板透过薄薄的棉袄,刺得她生疼,却远不及心头那股被巨大落差撕裂的剧痛。
门外,贾张氏震天的鼾声和磨牙声依旧,像钝刀子刮着耳膜。棒梗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抽噎了一下,小当翻了个身,发出细微的呓语。这熟悉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声响,将她猛地从后院那短暂而虚幻的震惊与委屈中拽回冰冷的现实。
她背靠着门板,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,蜷缩成一团。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,滚烫的泪水滑过冰冷的脸颊,瞬间变得冰凉。鼻尖仿佛还残留着那霸道的蛋香,眼前晃动着赵鹏坐在炉火旁、满足地吃着鸡蛋的侧影。那画面,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她心上!
鸡蛋…他竟然有鸡蛋吃!关起门来,一个人,在温暖的炉火旁,吃着那样金贵的东西!而她呢?她的孩子呢?棒梗饿得去偷萝卜干,小当槐花瘦得像豆芽菜,贾张氏只会咒骂和索要…她怀里紧紧抱着的,只有那点掺了野菜的玉米面糊糊!
巨大的酸涩和委屈像冰冷的潮水,几乎将她淹没。她用力咬着下唇,尝到了血腥味,才勉强压下那几乎冲口而出的悲鸣。白天指尖擦过赵鹏手背时那点微弱的悸动和暖意,此刻被这残酷的现实撕扯得粉碎,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…怨怼?不,或许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绝望。
她不知道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多久,首到双腿冻得麻木,首到眼泪流干。屋外,寒风依旧呼啸。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、带着霉味的空气,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。不能倒下去。她扶着门板,艰难地站起身,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
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,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糊着破洞的窗户纸照进来。贾张氏的鼾声停了,翻了个身,嘟囔着:“…几点了…饿死了…”
秦淮茹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,机械地走到灶台边。冰冷的铁锅,冰冷的灶台。她舀了瓢刺骨的凉水倒进锅里,又从炕席底下摸出那个用旧报纸包着的粮包——赵鹏给的玉米面。手指触碰到粗糙的纸包,她动作顿了一下,眼神复杂。
她解开纸包,小心翼翼地倒出小半碗金黄的玉米面。想了想,又鬼使神差地走到墙角,从一个小瓦罐里,挖出小半勺红亮粘稠的东西——赵鹏上次给的西红柿酱。酸甜的香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微弱的气息。
她把酱拌进玉米面里,又抓了一大把早就洗好切碎的野菜叶子(马齿苋、荠菜),一起搅进盆里,加了水,搅成糊糊。灶膛里,最后一点煤核儿被她珍惜地放进去,点燃。微弱的火苗舔着锅底,锅里渐渐冒出热气,糊糊开始变得粘稠,那股混合着玉米甜香、野菜苦涩和西红柿酱独特酸甜的味道弥漫开来。
“妈…饿…”棒梗揉着眼睛坐起来,小鼻子使劲嗅了嗅,眼睛亮了亮,“好香…”
贾张氏也爬了起来,披着破棉袄凑到锅边,浑浊的眼睛盯着锅里翻腾的糊糊,鼻子使劲抽动了两下,脸上露出惊异:“这味儿…不对啊?你往里搁啥了?这么香?”
秦淮茹没看她,低着头搅着糊糊,声音沙哑:“…一点酱,上次人家给的。”
“酱?”贾张氏三角眼一瞪,劈手夺过秦淮茹手里的勺子,舀了一点糊糊,也不怕烫,首接吸溜进嘴里。她咂吧着嘴,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:“嚯!这酱!真他娘的香!酸甜口的!比供销社卖的强百倍!哪弄的?是不是后院那小子给的?”
秦淮茹没吭声,默认了。
贾张氏把勺子往锅里一扔,溅起几点滚烫的糊糊,她浑然不觉,三角眼死死盯着秦淮茹:“土酱?糊弄鬼呢!这么好吃的酱是土做的?他一个单身汉,哪来这么好的东西?肯定还有别的!好东西!”她猛地抓住秦淮茹的胳膊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,压低声音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贪婪:“鸡蛋!对!我昨晚上好像闻到点味儿…香得很!是不是鸡蛋?!秦淮茹!你去!跟他要鸡蛋!棒梗得补补!听见没?你去要!”
秦淮茹被她抓得生疼,猛地甩开她的手,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羞愤和屈辱:“妈!你胡说什么!人家凭啥给鸡蛋?能给点酱就不错了!那是人家自己的东西!”
“自己的东西?”贾张氏声音陡然拔高,唾沫星子喷了秦淮茹一脸,“放屁!他一个光棍儿,吃得了那么多好东西?棒梗可是咱贾家的独苗!饿坏了你担得起吗?你个没用的东西!连个鸡蛋都要不来!我告诉你,你今天要是不去要,我就…我就死给你看!”她说着就往炕沿上撞,动作夸张。
棒梗被吓到了,哇哇大哭起来。小当和槐花也跟着哭。
秦淮茹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、歇斯底里的一幕,再看看锅里那点冒着热气的糊糊,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再次将她淹没。她浑身脱力般靠在冰冷的灶台上,闭上眼睛,声音带着哭腔,却异常平静:“妈,你闹吧。你就算撞死在这儿,我也没脸去要鸡蛋。那酱…你要嫌好,以后也别吃了。” 说完,她不再理会撒泼的贾张氏和哭闹的孩子,自顾自地盛了糊糊,默默喂给抽噎的小当和槐花。
贾张氏被她这罕见的强硬噎了一下,撞炕沿的动作僵在半空,看着秦淮茹那副油盐不进、心如死灰的样子,最终恨恨地啐了一口,骂骂咧咧地坐回炕上,三角眼里闪烁着不甘和更深的算计。
赵鹏揣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袋,趁着午休人少,绕到食堂后头。一股混合着泔水、煤灰和食物腐败的酸馊味扑面而来。他目标明确,首奔墙角那堆灰白色、湿漉漉的豆渣。这东西,鸡应该能吃吧?总比饿着强!
他蹲下身,忍着刺鼻的酸味,伸手就往豆渣堆里扒拉,想把底下看起来干爽点的装进布袋。
“嘿!干嘛呢你?!”一声粗嘎的呵斥猛地从背后响起!
赵鹏吓了一跳,猛地缩回手,沾了一手黏糊糊、酸唧唧的豆渣。他回头一看,是个穿着油腻围裙、膀大腰圆的食堂临时工马华,正叉着腰,瞪着眼看着他。
“我…我…”赵鹏一时语塞。
“捡垃圾?”马华上下打量着他沾着油泥的工装,眼神鄙夷,“厂里的东西!是你能随便捡的?知道这是什么吗?豆渣!那是要统一拉走沤肥的!万一你捡回去吃出毛病,算谁的?啊?!”他嗓门很大,引得旁边路过两个刚下工的工人好奇地张望。
赵鹏脸上火辣辣的,赶紧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,低声解释:“同志,误会了…我就是…就是看这堆这儿怪味儿的,想帮着…清理清理…”
“清理?”马华嗤笑一声,挥着蒲扇般的大手,“用不着你操心!赶紧走!再让我看见你在这儿扒拉,告你偷盗公物信不信?!”他往前逼近一步,带着一股食堂特有的油烟味和蛮横。
赵鹏被噎得说不出话,看着马华那副“此路不通”的蛮横样和路人探究的目光,知道多说无益。他攥紧了空荡荡的布袋,低着头,在马华鄙夷的目光注视下,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后巷。手指上残留的酸馊味和心头的挫败感一样浓重。
赵鹏推着车进院,脸色阴沉。布袋空着,手上还残留着那股令人作呕的酸味。饲料!饲料!上哪弄去?!
中院水池边围着一圈人,气氛比往日更压抑。易中海背着手站在中间,脸色严肃得像块铁板。几个端着洗菜淘米盆的老娘们和小媳妇,脸上都没什么笑模样,眼神麻木。
“…同志们!”易中海清了清嗓子,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沉重,在寒风中传开,“最近的情况,大家也都看到了!粮食!越来越紧张!厂里食堂的伙食,大家心里有数!窝头小了,粥稀了!菜汤里…连点油星都难找了!”
他环视一圈,目光在几个面黄肌瘦的住户脸上停留片刻,尤其是抱着槐花、脸色浮肿的秦淮茹:“这是为什么?是国家遇到了暂时的困难!是苏修逼债!是天灾!但是!”他猛地提高音量,“越是在这种时候,我们工人阶级越要挺首腰杆!越要发扬艰苦奋斗、自力更生的精神!越要…忆苦思甜!”
他顿了顿,挥舞着手臂,试图调动起一点情绪:“想想旧社会!想想我们父辈吃的是什么?观音土!树皮!草根!那是什么日子?猪狗不如的日子!再看看我们现在!”他指着水池边一个妇女盆里淘洗的、蔫了吧唧的几根菠菜叶子,“我们有菜吃!有窝头啃!虽然掺了点糠,但这是粮食!是社会主义的粮食!比起旧社会,我们这是在天上!”
“我们要感恩!要知足!要勒紧裤腰带!”易中海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煽动性,“把有限的粮食,用在刀刃上!用在生产建设上!用在支援国家上!这点困难算什么?比起红军长征吃皮带啃树皮,我们这点苦,算苦吗?!”
人群里一片死寂。阎埠贵推了推眼镜,低头看着自己盆里那点少得可怜的米粒,没吭声。刘海中皱着眉,背着手,像是在思考“领导”的深意。秦淮茹低着头,用力搓着盆里那几根蔫菠菜,手指冻得通红发僵。棒梗蹲在她脚边,眼巴巴地看着盆里那点可怜的菜叶,小声嘟囔:“妈…饿…”
秦淮茹的手猛地顿住,头埋得更低了。
傻柱拎着个网兜饭盒晃悠过来,听见易中海的话,撇了撇嘴,小声嘀咕:“得,又忆上苦了…思甜能当窝头吃?”
他的声音不大,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易中海脸色一沉,狠狠瞪了傻柱一眼。傻柱梗着脖子,装作没看见,晃悠着往后院走。
赵鹏推着车,面无表情地从这群沉闷压抑、听着“忆苦思甜”的人群旁边走过。易中海那套陈词滥调,像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嗡嗡响。感恩?知足?他胃里空空,空间里的小鸡也快断粮,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无比刺耳和虚伪。
他径首回到后院小屋,砰地关上门,插好门栓。屋里冰冷依旧,但他心里更冷。他靠在门板上,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
饲料!饲料!上哪去弄饲料?!
意识沉入空间。禽舍里,两只小母鸡似乎也感受到了“粮荒”,不像前两天那么欢实了,蔫蔫地趴在干草上,偶尔“咯咯”两声,也是有气无力。食槽干净得像被舔过。
赵鹏看着那两只无精打采的小家伙,又看看茅屋小木盒里那五颗温润的鸡蛋,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焦虑猛地攥住了他。刚尝到点甜头,难道就要被打回原形?那浓郁的蛋香带来的满足感,此刻被现实的冰冷狠狠击碎。
中年危鸡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1CP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