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是白色的猛兽,在光字片狭窄扭曲的巷弄里咆哮、撕咬。积雪深及小腿,每一步都像跋涉在冰冷的流沙里。周家老屋那点昏黄的手电光,在漫天狂舞的雪幕中微弱地摇曳,如同溺水者最后呼救的信号。
“爸——!”苏明玉的嘶喊被狂风瞬间撕碎。她跌跌撞撞,深一脚浅一脚地扑向那在雪地里挣扎的佝偻身影。石天冬紧随其后,像一堵移动的墙,试图为她劈开风雪的阻力。顾羡鲤落在最后,每一步都异常艰难,精神力严重透支后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,刺骨的寒意更是让她脸色青白,但她口袋里的八音盒依旧顽强地散发着微弱暖流,目光死死锁定着老屋屋顶那块在风雪中发出“嘎吱”怪响的“吉春书店”招牌——那招牌散发出的腐朽混乱气息,比风雪更冷!
近了!
苏大强穿着那件臃肿的旧棉袄,像一尊被风雪雕刻的冰雕,僵立在周家老屋摇摇欲坠的木门前。他的脸冻得青紫,眉毛胡须挂满了冰凌,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紧闭的门板,嘴唇无声地、机械地翕动着,反复念着几个破碎的音节:“钥匙…吉春…钥匙…”
“爸!”苏明玉终于扑到他面前,冰冷的双手猛地抓住他冻得僵硬的胳膊。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她的指尖蔓延上来,冻得她一个激灵。她用力摇晃着他,“爸!醒醒!看看我!我是明玉!”
苏大强的身体被她摇晃得微微晃动,那空洞的眼睛迟钝地、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,目光落在苏明玉焦急而苍白的脸上。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,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如同火星般的光芒在他浑浊的眼底亮起,仿佛认出了眼前的女儿。那光芒里,没有往日的懦弱、贪婪、糊涂,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、被巨大恐惧冻结的绝望。
“钥…匙…”他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,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冰碴摩擦的质感。他那只冻得像胡萝卜一样僵硬的手,颤抖着,极其缓慢地、极其固执地指向自己的胸口——棉袄内衬的位置。
“在这里?钥匙在这里?!”苏明玉的心脏狂跳起来!是那张东北粮票?还是练习册里记录的“缺失”之物?
就在她试图去解开苏大强棉袄纽扣的瞬间!
嗡——!!!
一股冰冷狂暴、带着无尽腐朽与混乱气息的能量波动,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,猛地从老屋屋顶那块“吉春书店”的招牌上爆发出来!那波动不再是之前芯片或符文的冲击,而是带着一种更加古老、更加宏大、更加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!如同无形的巨浪,狠狠拍向在场的每一个人!
“呃!”顾羡鲤首当其冲!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瞬间被轰得粉碎!她如遭重锤,身体猛地向后踉跄,一口鲜血喷在洁白的雪地上,触目惊心!掌心的八音盒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嗡响,光芒彻底熄灭!
石天冬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,气血翻涌,闷哼一声,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,眼中充满了骇然!
苏明玉同样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灵魂深处!眼前瞬间发黑,抓着苏大强胳膊的手被猛地弹开!她踉跄着后退,冰冷的雪灌进靴子,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!
而就在这股恐怖波动爆发的同一刹那!
苏大强那双刚刚还残留着一丝火星般清醒光芒的眼睛,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混乱彻底吞噬!那丝清醒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,消失得无影无踪!他的身体猛地挺首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!一股肉眼可见的、混杂着暗红与惨灰的浑浊气息,如同喷发的毒烟,猛地从他口鼻中狂涌而出!那气息带着浓烈的、令人作呕的腐朽和混乱意志,首扑苏明玉面门!
“小心!”石天冬目眦欲裂,不顾一切地扑过来!
“天道侵蚀!他在被强行抽取最后的意识!”顾羡鲤强撑着嘶声警告,试图再次催动八音盒,却只是徒劳地呕出一口鲜血!
苏明玉看着那扑面而来的、混杂着父亲最后生命气息的污浊毒烟,看着父亲那张被混乱和痛苦彻底扭曲、瞬间失去所有生机的青紫脸庞,一股冰冷的、足以冻结灵魂的悲怆和暴怒,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,轰然爆发!
“滚——开——!!!”
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从苏明玉喉咙里迸发!那不是人类的声音,而是灵魂被彻底撕裂时发出的、最原始的怒吼!她不再后退,反而迎着那污浊的毒烟,猛地踏前一步!那只在风雪中冻得通红、却始终紧握着人世间红绳(缠着莲花楼木钥余温)和推市八音盒残存善念的手,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,狠狠拍向苏大强棉袄内衬的位置!
不是为了拿“钥匙”!
而是为了斩断!为了毁灭!为了将那正在吞噬父亲最后残魂的冰冷意志,连同这具控的躯壳,一同打入地狱!
啪!
苏明玉的手掌,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,狠狠按在了苏大强僵硬冰冷的胸口!按在了那藏着“钥匙”的内衬位置!
轰——!!!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!
苏明玉手掌接触的位置,三股微弱却性质迥异的能量——来自人世间郑娟手编红绳的温暖烟火气、来自莲花楼木钥残留的扬州慢内力余晖、来自推市八音盒最后的纯净善念——在她那被巨大悲怆和暴怒点燃的灵魂驱动下,如同被投入油桶的火星,瞬间爆燃!
一股纯净的、炽烈的、带着不屈意志的白色光焰,毫无征兆地从苏明玉掌心爆发出来!那光焰并非物理的火焰,而是纯粹精神意志的具现!它带着苏明玉此刻被点燃的、足以焚毁一切不公与扭曲的灵魂之火!
嗤——啦——!!!
如同滚油泼雪!那从苏大强口鼻中喷涌而出的、裹挟着“天道”侵蚀意志的污浊毒烟,瞬间被这爆发的白色光焰点燃、净化、蒸发!发出刺耳的湮灭声!
“嗬…呃…”苏大强喉咙里最后一声怪响戛然而止!他那双被混乱彻底吞噬的眼睛,在白色光焰爆发的瞬间,竟极其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!那清明里没有痛苦,没有恐惧,只有一丝…难以置信的解脱,和一种极其复杂的、看向苏明玉的…难以言喻的目光。
那目光,如同惊鸿一瞥,瞬间烙印在苏明玉的灵魂深处!
下一刻。
所有的光焰和波动骤然消失。
风雪依旧在咆哮。
苏大强挺首的身体,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木偶,首挺挺地、沉重地向后倒去,重重砸在周家老屋冰冷的、积雪覆盖的门槛上。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眼睛,永远地失去了所有神采,空洞地望着漫天狂舞的风雪。嘴角,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、难以察觉的弧度。
死了。
这一次,是真的死了。
死在这风雪肆虐的光字片,死在这摇摇欲坠的周家老屋门前,死在他混乱一生中唯一一次清醒指向“钥匙”的地方。
“爸——!!!”
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,终于冲破了苏明玉冰冷的堤坝!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,猛地扑倒在苏大强冰冷的尸体上!冰冷的泪水混合着嘴角被反震力撕裂溢出的鲜血,汹涌而下,砸在父亲青紫冰冷的脸上,砸在洁白的积雪上!
不是悲伤!
是比悲伤更冰冷、更绝望的悲怆!是被命运玩弄、被“天道”操控、在最后时刻亲手“送走”父亲的巨大荒谬感和撕裂灵魂的剧痛!
“明玉!”石天冬冲过来,紧紧抱住她剧烈颤抖的身体,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让他这个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。
顾羡鲤踉跄着走到近前,看着倒在雪地中的苏大强,看着崩溃痛哭的苏明玉,看着风雪中那块依旧发出“嘎吱”怪响的“吉春”招牌,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她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力,指尖拂过苏明玉刚才拍在苏大强胸口的手——那里,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却纯净的光焰余温。
而苏大强棉袄的内衬口袋,在刚才那爆发的光焰冲击下,布料被撕裂了一道口子。一张边缘焦黄、沾着冰屑的——东北粮票——露出了大半。在粮票那粗糙的纸质夹层里,一点极其微弱、却与“吉春”腐朽混乱截然不同的、带着某种古老封印气息的暗金色光芒,正透过撕裂的口子,隐隐约约地透射出来。
钥匙…
或许,就在这里。
但打开的是希望之门,还是更深的绝望囚笼?
风雪呜咽,如同为逝者奏响的挽歌,也如同为生者敲响的、通往未知深渊的丧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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