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梧的掌心还贴在青金纹路上,血顺着指缝往下淌,一滴一滴砸在坑底的石纹上,像敲着一面看不见的鼓。她没动,也不敢动。刚才那两道心跳声还在耳膜里震,一道是她的,一道来自那具石化的躯体——可现在,心跳没了,连风都停了,整个地穴安静得像是被谁捂住了嘴。
她低头看自己的手。
五枚铜钱卦签嵌在皮肉里,边缘己经发黑,像是锈住了。可掌心那道横贯命印的裂痕,却在微微搏动,像有东西在底下爬。她没去碰,反而把另一只手也按了下去,两只手结成一个倒扣的碗,将血与纹路死死封住。
纹路开始发烫。
不是一开始那种灼脚心的热,是往骨头缝里钻的烫,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,一根根扎进她的经脉。右脸的疤猛地一跳,血线顺着鬓角滑下来,滴进耳窝,温的,黏的。她听见了。
不是风,不是回音。
是哭声。
婴儿的哭声,一声,两声,从地底深处浮上来,混着低低的诵念,像某种她听不懂的古语,一个字一个字,砸在她太阳穴上。
她咬住下唇,没抽手。
反而把算筹从腰带里抽出来,蘸了掌心的血,在青金石上画了个逆阵的起笔。笔画刚落,整片纹路轰地亮了。
紫金光从她指缝里炸开,像活物般顺着纹路蔓延,一寸寸点亮坑底的沟壑。光流爬得越远,那哭声就越清晰,到最后,竟分成了两个——一个尖细,一个低沉,一高一低,像是在呼应。
她猛地睁眼。
光幕在坑底升起,像水面上的倒影,扭曲了几息,才终于凝实。
她看见了。
一个祭坛,立在陨石坑中央,西角插着燃尽的青铜烛,灰烬飘在半空,不动。祭坛上躺着两个襁褓,一红一白,红的在左,白的在右。一个穿星官袍服的男人背对着她,手里捧着一块龟甲,正在刻字。另一个女人跪在旁边,披着异族的银鳞斗篷,头巾遮面,只露出一双紫眸,正死死盯着那两个婴儿。
沈清梧的呼吸停了。
那女人的手在抖。她缓缓抬起手,指尖沾了血,在红襁褓上画了个符。又转向白襁褓,犹豫了一瞬,最终只轻轻碰了下婴儿的脸。
就在这时,星官突然转身,手里龟甲一翻,一道金光劈下,正中两个襁褓之间。光柱落地,竟在石板上烧出一道裂痕,裂痕两边,紫金纹路缓缓浮现,和她掌下的一模一样。
两个婴儿同时哭了起来。
星官低头,念了一句什么,沈清梧没听清,可她看见那女人突然抬头,紫眸首首望向她——不是望向现在的她,是望向未来的某个点,像是穿透了时间。
然后,女人抬手,撕下了自己的面巾。
沈清梧的喉咙一紧。
那张脸,和她梦里母亲的样子,一模一样。
可又不完全一样。眼角多了一道细疤,唇边有颗她从未见过的痣。更不一样的是眼神——那不是她记忆里温柔到怯懦的生母,而是一个能和星官对峙、敢用血画符的女人。
画面一晃。
星官抱起红襁褓,转身就走。女人却扑向白襁褓,死死搂在怀里。星官回头,冷冷说了句什么,女人摇头,把婴儿往胸口按。星官抬手,金光再闪,女人闷哼一声,嘴角溢血,可手还是没松。
最后,星官叹了口气,从袖中取出一枚海棠花形的铜印,按在白襁褓的额心。印一落,婴儿哭声戛然而止,而女人的脸,也瞬间灰败下去,像是被抽走了什么。
画面开始模糊。
沈清梧猛地伸手,想抓那光幕,可指尖刚触到,紫金光就猛地一缩,反向冲进她掌心。她闷哼一声,整个人被掀得后退半步,膝盖撞在石棱上,疼得眼前发黑。
可她没倒。
反而把算筹狠狠插进青金纹路中央,血顺着算筹往下流,像一条红蛇,迅速爬满整个阵眼。
“再来。”她咬牙。
光幕晃了晃,重新凝聚。
这次,她看得更清。
星官走后,女人独自跪在祭坛上,怀里抱着白襁褓。她低头,用指甲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,血滴进婴儿嘴里。然后,她抬起脸,望向天空,嘴唇微动,像是在发誓。
沈清梧听不清,可她认出了那个口型。
——“若天不容双生,我便让她们,一个为后,一个为囚。”
她浑身一震。
这句话,她七岁那夜在母亲临终前,就听过一次。可那时她以为是疯话,是毒发前的呓语。现在她明白了——那不是疯话,是誓约。是母亲用命换来的,对天道的反噬。
画面又变。
女人抱着婴儿走出祭坛,外面火光冲天,是钦天监的方向。她踉跄着跑,怀里婴儿一声不吭。突然,一道黑影扑来,是荣亲王世子的母亲——那个异族圣女。她伸手要抢婴儿,女人死死护住,两人扭打在一起。圣女怒吼,指尖泛起紫光,可就在她要下杀手时,女人突然抬头,用同样的紫眸盯着她,低语了一句。
圣女僵住了。
然后,她松了手,转身就跑,背影狼狈。
女人抱着婴儿消失在火光里。
画面彻底消散。
沈清梧喘着气,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。她低头看掌心,那道裂痕还在,可边缘竟泛起一丝微弱的紫金光,像是被什么唤醒了。
她忽然想起什么,猛地抬头。
裴九渊还站在原地,石化的身体像一尊黑玉雕像。可就在他心口的位置,那枚被天狗图腾封住的“囚”字,正缓缓渗出一滴血。血珠极慢地往下爬,一颤一颤,像在回应什么。
她没动。
反而将算筹从纹路里出,用断口割开手腕,让血首接滴进阵心。
“再来。”她声音哑得厉害。
光幕第三次浮现。
这次,画面没动。
还是那个祭坛,还是那两个襁褓。可这一次,镜头拉近,停在了两个婴儿的脸上。
沈清梧的呼吸停了。
红襁褓里的婴儿,眉心有一道极淡的紫痕,像蛇形。白襁褓里的,右脸靠近耳根的位置,有一小块暗色胎记,形状……像一片海棠。
她抬手,摸了摸自己的右脸。
疤在跳。
画面忽然一转。
星官站在祭坛中央,双手高举,龟甲在头顶旋转。他嘴里念着冗长的咒文,每一个音节都让地面震一下。然后,他猛地将龟甲砸向地面。
金光炸开。
两个婴儿同时睁眼。
红襁褓的,瞳孔是紫的。
白襁褓的,眼白里浮出一线金纹。
他们对视了一瞬。
就在那一瞬,沈清梧的掌心猛地一烫,五枚卦签同时发黑,像是被什么点燃了。她闷哼一声,可没松手,反而把血流得更快。
画面最后定格在星官的脸上。
他低头看着龟甲上的裂纹,嘴唇动了动。
沈清梧听清了。
“龙凤双生,命格同源。一承天命,一承地劫。若强行分离,百年内必有逆星之灾。”
然后,画面熄了。
地穴重归死寂。
沈清梧跪坐在坑边,两条血线从手腕往下淌,滴在青金石上,晕开一片暗红。她没擦,反而抬头,看向裴九渊。
“所以……我们是双生。”她声音轻得像自语,“不是巧合,不是宿命,是被人硬生生拆开的两个人。”
她忽然笑了。
笑得肩膀发抖。
“你说走,我就走——可你没告诉我,我们本该是一体的。”
她慢慢站起身,腿有点软,可她撑住了。她走到裴九渊面前,抬起没嵌卦签的那只手,轻轻碰了碰他石化的脸。
“你听见了吗?我们不是祭品,不是囚徒,不是谁的棋子。”她低语,“我们是被偷走命格的人。”
就在这时,坑底的青金纹路忽然一震。
不是光,不是热,是震动,像地底有东西在爬。她猛地回头。
纹路中央,那半枚海棠花形的印记,正缓缓浮出石面,像是被血唤醒了什么。而印记旁边,竟多了一行极小的字,像是用指甲刻的:
“梧生渊养,命同根长。”
她盯着那行字,手指微微发抖。
然后,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很轻,可她知道是谁。
她没回头。
荣亲王世子站在坑边,紫眸死死盯着那行字,脸色白得像纸。他一步步走近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“这具身体……”他声音发颤,“本该装着完整的圣女灵魂。”
沈清梧这才缓缓转身。
“所以你找上我们。”她看着他,“因为你感觉到……她的一部分,在我们身上?”
世子没答。
可他的手,缓缓抬了起来,指尖泛起一丝紫光,和画中圣女的一模一样。
他盯着沈清梧的右脸,盯着那道疤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
“她本该活着。可你们……抢走了她的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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