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10月28日 阴
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时,我的助听器突然发出尖锐的电流声。
她正在整理随身包里的药盒,听到异响立刻抬头,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苏黎世带回来的那管抗过敏药膏还放在最外层,银色包装上贴着写有"每日两次"的便利贴。
"需要换电池吗?"她问。
我摇头,把助听器音量调低两格。其实不是电量问题——是父亲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:「七点家宴,别让我等」。
下午4:30
司机来接我们时,她正在往手腕内侧喷香水。橙花混着雪松的气息在车厢里弥漫,是蜜月时我在苏黎世专柜随手点过的那款。
"合适吗?"她拽了拽珍珠灰的羊绒裙摆,第三次调整项链位置。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锁骨上,那里还留着淡淡的红疹痕迹。
我伸手替她拨正项链搭扣,指腹蹭到她后颈的皮肤,触感比苏黎世的酒店床单更烫:"很好。"
说谎。她不知道母亲最讨厌珍珠,说像哭丧老太戴的陪葬品。
傍晚6:15
常宅门廊的感应灯年久失修,忽明忽暗地照着母亲最爱的罗马柱。她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停下,高跟鞋卡进了地砖缝隙。
"别动。"我蹲下去握住她的脚踝,摸到一层细密的冷汗,"深呼吸。"
她喉咙里滚出一声很轻的呜咽,像是要把苏黎世机场的眼泪憋回去。我扯开领带缠住鞋跟用力一拽,真丝撕裂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。
"晏临!"她抓住我肩膀,"这是你去年生日..."
"不重要。"我把断掉的鞋跟塞进大衣口袋,起身时闻到她发间颤抖的香气,"现在能走吗?"
她点头,眼眶红得像要滴血。
晚上6:50
宴会厅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。
母亲端坐在主位,银叉尖一下下戳着餐盘里的松露:"听说你们去了瑞士?"
"是。"我把鹅肝酱推到安澜面前,"蜜月补休。"
父亲突然冷笑出声,餐刀在瓷盘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:"用公司首升机追去机场的蜜月?"
安澜的叉子掉在骨瓷盘上,"当啷"一声引得侍应生侧目。我看着她指甲掐进掌心,在皮肤上留下西个月牙形的白痕。
"我过敏发作..."她声音很轻,"晏临只是..."
"只是什么?"母亲突然倾身,钻石耳坠晃出冷光,"为了个起疹子的丫头,扔下二十亿的并购案?"
安澜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。在苏黎世酒店,她也是这样发抖,当时我咬着她耳垂说"再哭就吻你",可现在我只能看着她的膝盖在桌布下一点点往回收,像只被沸水烫到的猫。
晚上7:30
甜品车推上来时,父亲敲了敲酒杯:"常氏的规矩,新媳妇要敬全桌。"
我猛地攥紧餐巾——没人告诉过她这条"规矩"。
安澜站起来时碰翻了盐瓶,细白的颗粒在她裙摆上洒出星图的形状。她端起香槟杯的手指很稳,可当我碰到她手背时,才发现皮肤冰凉得像苏黎世凌晨的湖水。
"第一杯敬父亲。"她声音清亮得反常,"感谢您培养出..."
酒杯突然被我夺走。
"她还在吃抗过敏药。"我仰头灌下香槟,气泡刺痛喉结结痂的咬痕——那是她在飞机上失控时留下的,"我替她敬。"
母亲的叉子"啪"地拍在餐巾上:"常家的脸都让你..."
"第二杯敬母亲。"我打断她,又倒满一杯,"感谢您当年没把聋子儿子扔进福利院。"
全场死寂。安澜的手突然覆上我后背,隔着衬衫摸到那道陈年鞭痕。她的掌心比苏黎世的雪更烫,烫得我脊柱发麻。
晚上8:15
后花园的喷泉年久失修,池底积着层腐烂的落叶。
她蹲在石阶上揉脚踝,珍珠灰的裙摆浸在污水里。我脱下大衣垫在她身边时,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。
"对不起。"她盯着污水里扭曲的月亮倒影,"我搞砸了..."
夜风吹散她盘好的发髻,一缕头发黏在哭红的眼睑上。我突然想起在苏黎世班霍夫大街,她也是这样蹲在路边,说橱窗里的机械表像我的睫毛。
"安澜。"我扳过她的下巴,"看着我。"
她抬头时,蓄着的眼泪终于掉下来,砸在我虎口的烟疤上。
"第三杯酒,"我用拇指抹掉她的眼泪,"敬我太太。"
喷泉突然诡异地涌出锈水,惊飞了池边栖息的夜鹭。她在我怀里发抖,香水混着眼泪的气味钻进鼻腔,比父亲书房的雪茄更呛人。
深夜11:20
主卧的窗帘没拉严,月光在地板上切出锐利的亮线。
她蜷在床沿熟睡,卸妆后的眼皮还肿着。我轻轻拨开她颈后的碎发,过敏红疹己经褪成淡粉色的云朵状。
手机屏幕亮起,父亲的消息:「明早来书房」
我按下关机键,突然发现梳妆台上摆着个陌生的丝绒盒。打开是块宝玑表,表盘背面刻着「To my moonlight」——和她在苏黎世盯了半小时的那款一模一样。
抽屉里还压着张皱巴巴的收据,付款日期是我们"私奔"当天。
懦夫终于摘下手表,把脸埋进她散在枕间的长发里。橙花的香气中,我听见自己心跳震耳欲聋,像那架被她哭湿的施坦威钢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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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五点半,我在父亲书房外站了二十分钟。
手指间夹着未点燃的烟,尼古丁的味道在舌尖泛苦。走廊尽头的古董座钟敲了六下,每一声都像砸在太阳穴上。
"滚进来。"
父亲的声音透过厚重的红木门传来,模糊不清。我下意识摸了摸助听器——电量还剩两格。
书房里弥漫着雪茄的焦油味。父亲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,晨光将他影子拉得很长,像把出鞘的刀横在我脚前。
"解释。"他甩过来一叠文件。
纸张散落一地,最上面是安澜的体检报告。我弯腰去捡,突然看清了用红笔圈出的部分——「花粉过敏体质,建议避免妊娠期接触香水及鲜花」。
手指僵在半空。
"三千万的联姻,"父亲转身,雪茄灰簌簌落在文件上,"就买个不能下蛋的母鸡?"
血液瞬间冲上耳膜,助听器发出刺耳的啸叫。我扯下它砸向墙壁,塑料外壳在波斯地毯上弹了两下,滚到父亲锃亮的皮鞋边。
"她不是..."我听见自己牙齿相撞的声音,"...生育工具。"
"那是什么?"父亲踩住助听器,"你半夜弹钢琴发疯的理由?"
阳光突然刺痛眼睛。我盯着他鞋底碾碎的电池盖,突然想起安澜蹲在琴房地上捡乐谱的样子,她发颤的手指把德彪西的肖像抚平了一遍又一遍。
上午8:15
主卧的门虚掩着。
我端着早餐托盘在门口徘徊,听见她在哼《月光》的旋律——荒腔走板,没有一个音在调上。
推门时她正对着梳妆镜贴人工泪滴,见我进来慌忙把药水瓶塞进抽屉,却带倒了宝玑表的丝绒盒。
"早。"她扯出个笑容,嘴角的梨涡没出现,"我煮了..."
"吃药。"我把托盘放在床头,捡起滚落的手表。秒针走动声在掌心震动,像是昨夜她落在我虎口的那滴泪。
她小口啜着燕麦粥,勺子在碗沿刮出细碎的声响。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她睡裙领口,露出锁骨下方未消的过敏红痕。
"晏临。"她突然放下勺子,"我们谈谈。"
上午9:00
花园凉亭的石桌上摆着离婚协议。
钢笔压着纸张一角,墨水瓶里的蓝像极了苏黎世湖水的颜色。她坐在我对面,手指绞着裙摆上的褶皱,把珍珠灰的布料拧出深浅不一的纹路。
"体检报告我看到了。"她声音很轻,"常家需要继承人..."
知更鸟在紫藤架下蹦跳,啄食昨天家宴洒落的面包屑。我突然想起父亲鞋底碾碎的助听器,想起母亲钻石耳坠晃出的冷光,想起那份被雪茄灰玷污的体检报告。
钢笔在指间转了三圈,突然脱手坠地。蓝墨水在青石板上溅开,像她哭花妆时晕开的眼线。
"安澜。"我扯松领带,"转过去。"
她惊愕地抬头,睫毛上还挂着未滴落的泪。我首接拽过协议撕成两半,纸屑纷纷扬扬落在她发间,像婚礼上撒的碎雪。
"现在听好。"我扳过她的肩膀,"第一,常氏我会接手。第二,孩子去福利院挑。第三..."
晨风吹散紫藤花瓣,有一片落在她鼻尖上。我俯身咬住那片花瓣,尝到她眼泪的咸涩。
"第三,昨晚第三杯酒还没喝完。"
中午12:30
管家来说父亲气得摔了茶具时,我们正在琴房调试新运到的贝希斯坦。
她坐在琴凳上,光脚踩着踏板,小心翼翼按下一个和弦。阳光穿过落地窗照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,钻石折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。
"听。"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琴箱上,"这是最标准的C大调。"
共鸣箱的震动顺着骨骼传来,比我透过助听器听到的任何声音都清晰。我低头吻她发顶时,看见谱架上夹着的新乐谱——舒曼的《梦幻曲》,第一小节用荧光笔标着「给摘掉助听器也能听见心跳的人」。
下午3:00
母亲派人送来一盆铃兰。
纯白的花盏像吊丧的小灯笼,花语是「幸福的回归」。安澜正在给新买的助听器防潮盒贴标签,看到花盆时手指一颤,便利贴歪成了45度角。
"放露台吧。"我接过花盆,"正好配你过敏的药膏。"
她突然笑出声,嘴角的梨涡终于出现。阳光在她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,比父亲书房那些财务报表上的数字鲜活千万倍。
傍晚6:45
我们坐在露台喝她煮的咖啡。
铃兰被扔在角落,取而代之的是苏黎世带回的干花相框。夕阳把云层染成色,她靠在我肩上翻看福利院资料,发丝间的橙花香气盖过了铃兰的甜腻。
"这个孩子。"她突然指着一张照片,"眼睛像你。"
相片上的男孩大约五岁,右耳戴着助听器,嘴角抿出倔强的弧度。简介写着:「听力障碍,擅长拼图」。
咖啡杯在托盘上轻轻一磕。我摸出震动的手机,父亲的消息:「明天董事会别迟到」
"回复他。"安澜把撕碎的体检报告折成纸飞机,"说我们要去趟福利院。"
纸飞机掠过铃兰盆栽,坠落在晚风里。远处钟楼传来七声钟响,每一声都像钢琴最低音区的和弦。
懦夫终于学会在会议记录上画星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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