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11月7日 阴转暴雨
上午9:00
医院的消毒水味渗进骨髓。
安澜坐在精神科诊室外的长椅上,指甲在诊断书上抠出细小的褶皱。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卫衣,袖口垂下来遮住手腕,却遮不住指节上被咬出的血痕。
"陈医生说..."她声音轻得像幻觉,"要加大药量。"
我盯着她手背上青紫的血管,突然很想把那些该死的药片碾成粉末。两天前复查时她还能对我笑,现在却连咖啡杯都端不稳。
中午12:30
餐厅的玻璃映出她扭曲的倒影。
安澜用叉子反复戳着盘中的舒芙蕾,奶油塌陷成泥泞的沼泽。她的瞳孔在药物作用下放大,像两颗被雨水泡发的黑葡萄。
"甜吗?"我问。
她机械地点头,嘴角沾着奶油却毫无知觉。当服务员送来柠檬水时,她突然剧烈颤抖,打翻的冰水浸透了陈禹刚发来的医嘱短信:「碳酸锂剂量必须翻倍」。
下午3:15
书房的地毯沾满干涸的咖啡渍。
安澜在药效发作时撕碎了所有诊断书,纸屑像雪片般粘在她汗湿的额头上。现在她蜷缩在飘窗边,用我围巾缠住自己青紫交加的手腕,哼着走调的摇篮曲。
"冷..."她牙齿打颤的声音像秒针走动,"晏临,我骨头里在结冰。"
我抱她去浴室时,发现她大腿内侧有新的掐痕——是她在幻听发作时自己拧出来的。
傍晚6:45
主卧的加湿器喷出带药味的雾气。
安澜在镇静剂作用下昏睡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。我掀开她睡衣下摆,看到腰侧布满指甲抓出的血道子,结痂处又添了新鲜的裂口。
手机屏幕亮起,陈禹的消息像毒蛇吐信:「双相躁狂期出现自残行为,明早加注安定」。
窗外暴雨突然倾盆,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,像极了安澜今早把药片吐在我掌心时,那些白色小药丸弹跳的声响。
凌晨1:20
露台烟灰缸堆满扭曲的烟蒂。
安澜在梦魇中撕扯自己的头发,喉管里挤出幼兽般的呜咽。我掰开她紧咬的牙关时,舌尖尝到铁锈味——她又把口腔内壁咬烂了。
月光透过纱帘照在她抽搐的小腿上,那里有我用领带绑出来的淤痕。两小时前她试图撞向衣柜角,我不得不用最痛的方式让她清醒。
现在她安静下来,呼吸间带着镇定剂的甜腥气,而我的衬衫后背全是被她抓破的裂口。
凌晨3:55
浴室镜面爬满水蒸气构成的裂痕。
我盯着洗手台上染血的棉球,突然想起安澜傍晚歇斯底里的尖叫:"你根本不知道被蚂蚁啃噬脑髓的感觉!"当时她正用指甲抓挠头皮,发丝间渗出的血珠像红色珍珠。
此刻她沉睡的侧脸如此纯净,仿佛白天那个用叉子扎自己手背的疯子从未存在。只有床头柜上七倒八歪的药瓶,和垃圾桶里带血的纸巾,证明这场战争真实发生过。
我拧开新的药瓶时,玻璃瓶身映出自己猩红的眼睛——原来疯病真的会传染。
2023年11月8日 暴雨
凌晨西点,我在浴室里发现她蜷缩在浴缸角落,浑身湿透,像只被暴雨淋伤的雏鸟。
她双臂环抱着膝盖,指甲深深掐进小腿的皮肉里,血丝顺着水流在浴缸底部晕开淡红色的纹路。我伸手想抱她起来,她却猛地往后缩,后脑勺撞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"别碰我..."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"我脏..."
我跪在浴缸边沿,热水打湿了西装裤管。她的瞳孔在昏暗的浴室灯光下放大到极致,黑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。我伸手想擦掉她脸上的水珠,却被她抓住手腕——她的指尖冰凉,却带着惊人的力度,指甲几乎要陷进我的皮肉里。
"晏临,"她突然笑起来,嘴角的弧度扭曲得可怕,"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?"
她的笑声像玻璃碎片刮擦着我的耳膜。我看着她湿漉漉的睫毛下那双疯狂的眼睛,突然意识到——这才是真正的她。不是那个在社交场合优雅得体的常太太,不是那个会为我煮咖啡系领带的安澜,而是被病痛折磨得支离破碎的灵魂。
清晨6:30
厨房里弥漫着煎糊的培根味道。
她坐在餐桌前,机械地用叉子戳着盘中的食物。昨晚的疯狂仿佛一场幻觉,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个人偶,只有手腕上新鲜的咬痕证明那些不是梦。
"吃药。"我把水杯推到她面前。
她盯着水杯看了很久,突然抬头:"你怕我吗?"
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她脸上,我看见她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。这个问题像把刀插进胸口——我怕的不是她,是那个在她身体里肆虐的怪物,是那个会让她伤害自己的恶魔。
"把药吃了。"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不像话。
她垂下眼睛,乖乖吞下药片的样子像个听话的孩子。可我知道,两小时后的药效过去时,那个恶魔又会回来。
上午10:15
书房的地毯上散落着撕碎的纸片。
她跪坐在地上,正在用红色马克笔在墙上画诡异的符号。看见我站在门口,她歪着头露出天真的笑容:"我在计算我们什么时候会死。"
笔尖在墙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某种古老的诅咒。我走过去夺走她手中的笔,她却突然扑上来咬住我的手腕——尖锐的疼痛中,我闻到她发间残留的洗发水香气,混合着血腥味。
"松口。"我捏住她的下巴,强迫她松开牙齿。
鲜血顺着我的手腕滴在地毯上,她却咯咯笑起来:"你看,我们流血的颜色是一样的。"
下午2:30
卧室的窗帘紧闭,营造出虚假的夜晚。
医生建议的镇静剂终于起效,她蜷缩在床上陷入不安的睡眠。我坐在床边,看着她眼皮下快速转动的眼球,知道她正在做噩梦。
手机屏幕亮起,是陈禹的消息:「今天必须加药量,她的情况恶化了」
我盯着那个名字,突然很想问他——在你给她开这些药的时候,知不知道它们会把她变成这样?知不知道她会用指甲撕扯自己的皮肤,会用牙齿咬破我的手腕,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?
傍晚6:45
厨房的玻璃杯碎了一地。
她站在碎片中央,赤脚踩在锋利的玻璃碴上却浑然不觉。鲜血从她脚底渗出,在地板上画出诡异的图案。
"安澜!"我冲过去想抱她离开,她却猛地后退,后背撞上冰箱门。
"别过来!"她尖叫着抓起一片玻璃,"它们说如果我流血够多,就会放过你!"
她的眼神涣散,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。我看着她用玻璃片在手臂上划出新的伤口,鲜血顺着手肘滴落,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血泊。
深夜11:20
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。
她躺在病床上,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,镇静剂的药效让她看起来像个精致的瓷娃娃。护士刚给她打过针,现在她终于安静下来,只是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。
我站在窗前,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——这个男人是谁?这个眼窝深陷、胡子拉碴的疯子是谁?
手机又响了,是陈禹发来的用药指南。我盯着屏幕,突然很想把手机砸在他那张永远冷静专业的脸上。
凌晨3:00
病房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。
她醒了,正用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。她的指尖冰凉,却温柔得让我想哭。
"对不起..."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,"我又搞砸了。"
我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,闻到她腕间传来的药味和血腥味。在这一刻,我突然明白了——我不怕她的疯狂,不怕她的伤害,我只怕有一天她会彻底消失,留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个没有她的世界。
窗外,暴雨依旧肆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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