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透，营地外的雾气像炊事班老赵煮糊的稀饭，黏糊糊地贴在帐篷顶上。我坐在轮椅里，左腿打着石膏，绷带缠得跟木乃伊似的，活像个刚从战场抬下来的悲情男主。其实我腿好着呢，这身装扮纯属临时起意——为了配合即将上演的“伤员服药记”。
李铁柱蹲在角落，手里着那枚芯片，油纸包得严实，藏在弹匣夹层里，跟藏私房钱似的。王大力则蹲在一边啃压缩饼干，腮帮子鼓得像只囤粮的松鼠。
“你说这急救包，谁送的？”王大力咽下最后一口，含糊问道。
“后勤车。”我说，“司机是生面孔，说是临时调来的，送完就走。”
“那血呢？”李铁柱抬头，“急救包外面那层血，干得不自然，像是故意抹上去的。”
我点点头。那血迹太规整了，边缘分明，像用刷子蘸着画上去的，连蚊子都懒得在上面产卵。更奇怪的是，包上贴着张标签，写着“特供急救物资”，落款是某个我没听过的制药厂，批号还被水渍晕开了一半。
“打开的时候，我闻到一股甜味。”我眯起眼，“像糖浆，又像……医院太平间那种消毒水混着腐烂苹果的味儿。”
王大力打了个哆嗦：“你别说这么瘆人的，我还没吃饱。”
我没理他，从急救包里取出那个胶囊瓶。透明塑料壳，里面躺着三粒乳白色胶囊，瓶底刻着两个小字——“良药”。
“良药？”王大力冷笑，“这年头连止痛片都敢叫良药，那毒蘑菇是不是得叫养生餐？”
我盯着那两个字，刀刻的一样，深浅均匀，绝不是打印能出来的。这让我想起昨天那枚军功章上的法语，也是这么一笔一划，像是有人非得把话刻进你骨头里。
“得试。”我说。
“拿谁试？”李铁柱皱眉。
“战俘。”我指了指关押区那边，“反正他也没几天好活了。”
王大力差点被口水呛住：“你疯了？上级有令，战俘必须……”
“必须活着送到审讯组。”我接过话，“可没说不能让他吃点东西。”
我们把人带了出来。是个瘦得像竹竿的越军士兵，脸上全是擦伤，眼神倒是没怂。他被绑在椅子上，嘴里塞了布条，见我们端着水和药过来，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，像是在笑。
“别怕。”我推着轮椅靠近，声音温柔得能挤出奶来，“这是良药，治你伤的。”
我把胶囊放进他嘴里，又递上水壶。他挣扎了一下，被王大力按住肩膀。水灌进去，胶囊滑下喉咙。我们退后五步，盯着他。
十秒。
二十秒。
他开始咳嗽。
不是普通的咳，是那种从肺管子里往上顶的干呕式咳嗽，脖子青筋暴起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。突然，他整个人猛地一挺，像是被高压电击中，嘴角“噗”地喷出一口血雾。
紧接着，“砰”一声闷响，从他喉咙深处传来，像有人在嘴里捏爆了个小气球。
“卧倒！”我喊。
但己经晚了。
他脖子一歪，手突然挣脱了绳索——不是割断，是炸断的。绳子上沾满了血和某种闪着寒光的碎渣。他抄起地上那把缴获的匕首，首扑王大力。
“我操！”王大力跳开，差点摔进火堆。
李铁柱一个箭步上前，一记扫腿把他掀翻在地。战俘倒地后还在抽搐，嘴里不断往外冒血泡，每吐一口，泡沫里都带着细小的玻璃渣，渣子上还长着倒钩，像微型鱼钩。
我戴上手套，掰开他嘴。喉咙里全是血，但能看到胶囊破裂的位置，残留的碎片嵌在黏膜上，边缘锋利得能划开钢丝。
“不是毒。”我低声说，“是机关。”
“什么机关？”王大力喘着粗气。
“吞下去才炸。”我说，“炸出带倒钩的玻璃，割伤自己，制造混乱。他不是想杀人，是被人设计成杀人工具。”
李铁柱脸色发青：“谁会这么干？”
我没回答，低头翻看急救包内衬。在夹层角落，我发现了一小块模糊的印刷标记，像是被刻意刮过，但残留的字母还能辨认：YH-7。
“YH……”我念着。
王大力一愣：“这不跟上次在越军基地搜到的疫苗标签一样？那批‘防疫物资’，后来查出全是假的，注射完人会抽搐。”
我点头。那批疫苗的批号就是YH开头，生产厂名被烧掉了，只留下这个编号。现在，同样的编号出现在急救包上。
“这不是援助。”我说，“是渗透。”
李铁柱咬牙：“有人在往我们后勤线里塞杀人道具。”
“而且知道我们会用。”我盯着那个“良药”胶囊瓶，“知道我们不会轻易试药，所以设计成只有吞下去才触发。战俘是替死鬼，我们才是目标。”
王大力咽了口唾沫：“那要是……没人试呢？”
“那就等下一个伤员。”我冷笑，“等一个真需要吃药的人，比如我——如果我腿真断了。”
空气静了几秒。
李铁柱忽然蹲下，翻开战俘的衣服。他左肩上有个小纹身，墨色发黑，像是用烟灰和墨水混着刺的。图案是个扭曲的“Y”，下面还有一串数字：19.4.12。
“这日期……”王大力凑近，“是昨天？”
“不是。”我盯着那串数字，“是牺牲的第十二个人。”
我脑子里闪过一串名字：刘强、赵小虎、孙大勇……一首到徐峰。十二个，一个不少。
“他们在记录。”我声音低下去，“用我们的死亡，当他们的编号。”
李铁柱把纹身拍下来，撕了一页笔记本塞进内袋。王大力一脚踢开那瓶“良药”，胶囊滚出来，沾了泥。
“现在怎么办？”他问。
“送芯片。”我说，“但得换路线。”
“不走东线了？”
“东线太偏，万一有人等着‘急救’我们呢？”我拍了拍轮椅扶手，站起身，绷带“啪”地裂开，“走主道，光明正大。”
李铁柱看了我一眼：“你腿其实没事？”
“有。”我活动了下脚踝，“心累的伤，比骨头断还疼。”
王大力翻白眼：“那你装什么残疾？”
“为了骗人。”我弯腰捡起那枚空胶囊瓶，对着阳光看，“骗子最喜欢救世主。”
李铁柱忽然伸手，从我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条。是昨天收徐峰遗物时，后勤助理悄悄塞给我的。上面血字斑斑：“别信章。”
他展开纸条背面，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补了一行小字：
“药亦非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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