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还没停。
我盯着远处山脊上那道闪了一下的光,像是谁在云缝里眨了下眼。王大力抹了把脸上的水,手抖得像在筛糠:“那SOS……是不是在喊我们过去送死?”
“不是喊我们。”李铁柱把枪管里的水甩了甩,“是警告。”
我没说话,只把那张烈士证明书塞进内袋,紧贴胸口。蜡纸的边角扎着肋骨,有点疼,但比不上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念头——早三天?谁在替张峰签这份证明?又为什么要用油印蜡纸,像几十年前的文件一样?
被我们按在泥里的“越南百姓”还跪着,军大衣湿透,贴在背上像层死皮。他忽然抬头,冲我咧了下嘴,牙齿黄得发黑:“你们要去谈判场?去啊,死得快点。”
王大力一脚踹在他肩上:“你他妈才是内鬼!”
“我不是。”他冷笑,“我是来送酒的。人死了,总得有人喝一杯。”
我蹲下来,盯着他眼底那点浑浊的光:“谁让你来的?”
他不答,只缓缓抬起手,指向雨幕深处——一个模糊的铁皮棚子轮廓,藏在两座山夹缝间,挂着块歪斜的白旗。
“交换俘虏。”他说,“今天中午十二点。你们的人,换他们的人。和平谈判,谁开枪谁是畜生。”
李铁柱眯眼看了会儿:“那地方,三面环坡,一面断崖。打黑枪的绝佳位置。”
“所以闪光不是信号。”我站起身,雨水顺着帽檐砸进脖领,“是陷阱。有人想借‘和平’的名,把我们都钉死在那儿。”
我们押着他往谈判场走。雨林像口煮沸的锅,蒸汽裹着腐叶味往上冒。王大力一路嘀咕:“要我说,干脆一枪崩了这老东西,省得他通风报信。”
“不用。”我说,“他巴不得我们去。他怕的,是我们不去。”
走到半山腰,我摸了摸战术背心口袋——那张蜡纸还在,水印的字迹在体温烘烤下更清晰了些。我借着树影间隙的天光扫了一眼,心跳漏了半拍。
不是密码。
是坐标。
经纬度,精确到小数点后西位,指向瀑布区西北侧的岩壁。
我刚想叫李铁柱看,前面的“越南百姓”突然脚步一顿。
他盯着左前方一片藤蔓,眼神变了。
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——藤蔓底下压着半截军靴,黑色,磨平了后跟,是咱们边防连三年前配发的制式鞋。
可这双鞋……是朝外的。
像是有人从里面走出来,而不是被拖进去。
李铁柱也看见了。他抬手,我们立刻散开掩体。王大力绕到侧翼,轻轻拨开藤蔓。
里面没人。
只有一块石头,被人用刀尖刻了三个字:
别信他。
我回头看向“越南百姓”。
他还跪着,嘴角却翘了起来,像在笑。
“十二点差七分。”他忽然说,“再不走,就赶不上‘和平’了。”
我们没再问。押着他继续前进,但枪口离他后脑勺近了三厘米。
谈判场比想象中简陋。两排木凳中间拉了条白线,尽头是块斑驳的公告板,贴着中越双语的“停火协议草案”。越军那边来了六个人,穿便装,挎着步枪,站在棚子阴影里,不动,也不说话。
我们的俘虏被绑在木桩上,低着头,看不清脸。
“放人。”我喊。
对方一个戴眼镜的军官模样的人走出来,手里举着对讲机:“先验明正身。”
我们推了推“越南百姓”。他踉跄两步,走到白线前,举起双手。
就在他抬手的瞬间——
枪响了。
不是从棚子,也不是从山坡。是从公告板后。
一发子弹穿透“越南百姓”的左肩,血花炸开,他整个人扑倒在地。
混乱爆发。
越军立刻卧倒,有人开枪还击,子弹打在木凳上溅起木屑。我们的俘虏突然抬头,猛地挣断绳索,往断崖方向狂奔。
“拦住他!”我扑出去。
可就在我冲过白线时,眼角余光扫到地上那具“尸体”——
他倒下的姿势不对。
肩中弹的人不会以右手撑地。而且血流方向……是往袖口里渗的。
我刹住脚步,回头。
李铁柱己经冲了过去,一把扯开“越南百姓”的衣领。
假血包。
藏在肩窝里的橡胶袋破了,流出的不是血,是暗红色的药水,和我们在战俘墙前调配的显影液一个颜色。
“操!”王大力骂出声,“这是越军的‘友军’?这是他们安排的替死鬼!”
我冲过去,翻过那人身体。他脸朝下,右手还死死捂着胸口。
我掰开他的手指。
一张皮夹。
打开。
里面是张泛黄的老照片——张峰穿着九十年代初的旧式军装,站在哨塔前,笑得像个刚入伍的新兵。
照片背面,一行细小的字,在阳光下微微反光。
我掏出随身带的战术手电,斜着一照——
N22°43′15″, E101°19′28″
瀑布坐标。
和蜡纸上的一模一样。
“这不是‘越南百姓’。”我声音发哑,“这是赵小虎。”
我猛地扯下他脸上那层软胶皮。
底下是一张年轻、苍白、我曾在胶卷里见过的脸。
赵小虎没死。
他“死”在地雷任务里,被炸飞的只剩半截军牌。可现在,他躺在泥水里,鼻梁上有道新鲜的划痕——像是有人为了伪造“遗体”特征,故意划的。
王大力蹲下,手指抖得几乎碰不到他脖子:“还有气……他在装死。”
“不止是装死。”李铁柱盯着他袖口,“他是诱饵。有人想借他的‘尸体’,把我们全引到谈判场,一锅端。”
我盯着那张照片,张峰的笑容刺得眼睛疼。
他早就知道。
他知道赵小虎没死,知道坐标,知道有人在用“和平”当遮羞布。
所以他提前三天签了烈士证明,用蜡纸油印,让信息能在雨水里显形。
他在等我们。
我站起身,把皮夹塞进内袋,压在蜡纸上面。
“走。”我说,“去瀑布。”
王大力抱起赵小虎:“他怎么办?”
“带着。”我说,“他活着,就是最狠的证据。”
我们穿过雨林,速度快得像在逃命。李铁柱在前,我在后,王大力背着赵小虎,深一脚浅一脚地跟。
瀑布声越来越近。
两百米外,岩壁凹进去一块,像被巨兽啃过。我打手势,三人趴下。
岩洞口,有个人影。
背对着我们,跪在一块石板前,手里握着匕首,一下一下,刻着什么。
石板上,己经刻出三个字:
对不
雨水顺着他的迷彩服往下淌,肩章上的军衔模糊不清,但那背影——
我喉咙一紧。
是张峰。
他没死。
他被囚在这里,用匕首当刻刀,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,给自己刻墓碑。
李铁柱的枪管慢慢抬起来。
我抬手,拦住他。
就在这时,张峰停了手。
他没回头,只把匕首轻轻放在石板上,然后,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:
“你们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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