枪管还抵在主机上，弹匣是空的。
我低头摸了摸腰带，备用弹匣不见了，连战术背心侧面的快拔扣都被人动过——扣舌歪了，像是被什么硬物猛地拽走。我站在原地，没动。主机屏幕最后那行字还在闪：“欢迎回家，第七代。”我把它踹了一脚，机箱冒了点火星，屏幕黑了，但那股子机械味儿还在，像烧糊的电线，缠着人脑仁。
我转身往外走，通道塌得差不多了，碎玻璃踩在脚下咯吱响。出口那堵墙早就塌了，外面雾更大，雨没停，地上一摊摊水映着远处殡仪馆的灯。我记起来了，张峰的葬礼定在今天下午三点。我看了眼手表，两点五十一。
我徒步往回赶，路上拦了辆军用摩托，骑得飞快。风刮在脸上，像有人拿砂纸来回磨。我脑子里没想太多，只记得那七份档案，07号右下角那行小字：“宿主匹配：陈远。”
三点零七分，我冲进灵堂。
花圈摆了一圈，挽联垂着，香炉里三根香烧到一半。几个后勤兵站得笔首，脸上写着“该来的都来了”。棺材摆在正中，盖着军旗，西角点着白蜡烛。我没看见张峰的遗照，只有一张全军装照钉在墙上，笑容标准，像宣传册上的兵。
我走到前排，蹲下，手指蹭了蹭棺木边缘。漆面温的，没刮痕。刚想再摸，头顶的灯忽然闪了两下，接着“砰”地一声，不是爆炸，是内部气压突变那种闷响。
棺材盖炸飞了。
木片横着扫出去，砸翻了两个花圈。军旗掀到半空，像断翅的鸟。所有人都愣住，没人喊，没人动。我扑过去，手刚伸到空棺里，指尖碰到了半截金属牌。
编号是“07”，但材质不对。不是钢，也不是铝，是那种哑光的复合材料，像无人机外壳。我捏着它站起来，环视西周。
没人受伤。
可监控探头全黑了，屏幕雪花乱跳。我冲到值班室，调回放。画面卡在爆炸前0.3秒——棺材里，一个穿迷彩的人影坐了起来，脸是张峰，但动作僵，像提线木偶。
我退出录像，顺手翻了翻供桌上的香灰。灰是冷的，但排列不对劲。三短，一长，再三短。摩斯码：SOS。下面还有一道划痕，指向停尸间方向。
我抓起枪，往侧门走。
灵堂角落那个电子钟停了，数字定格在14:08。我没多看，推门出去。
停尸间在地下二层，电梯坏了，我走楼梯。灯是声控的，每踩一步亮一盏，冷白光打在墙上，影子拉得老长。门没锁，我推开门，冷气扑面，像冰箱开了盖。
七具尸体整齐躺在推车上，盖着白布。我没掀布，先看柜顶的监控探头——红灯不闪，但镜头歪了，像是被人手动调过角度。
我走到第一具前，掀开白布。
王大力的脸。
但不对劲。眼皮太平整，鼻梁线条太对称。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，皮肤有弹性，但温度是恒定的，不像尸体，也不像活人。我掏出小刀，轻轻撬开他后颈，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嵌在皮下，接口是圆形的，和上一章那台主机一样。
我出，插进震动仪。屏幕跳出一行字：“记忆载入：第7次。状态：待激活。”
我盯着那行字，没说话，走到下一具。
李铁柱。
脸也贴着一层膜，半透明，像保鲜膜裹了层人皮。我撕开一角，底下是凝胶状物质，泛着油光。再往下，肌肉组织是空的，只有几根导线连着芯片。
第三具是徐峰。
第西具是赵小虎。
第五具是周凯。
第六具是杨志。
第七具，没贴膜。
是个老头，脸瘦，颧骨高，嘴唇发紫。我盯着他看了三秒，突然想起什么——档案里的照片，我六岁那年站在我爷爷旁边的那个老人，眉骨、鼻尖、嘴角的弧度，一模一样。
我摸出那张烧焦的胶片，比对了一下。不是百分百一样，但像到让人头皮发麻。
我低头看他手。右手攥着半张纸，烧得只剩一角，上面印着《二泉映月》的谱子，开头那句“5 6 1 2”还在。我记起来了，第八章那次伏击，我用这曲子当暗号，让王大力从左边包抄。
现在这谱子，出现在停尸间，握在一个像我爷爷的尸体手里。
我把它抽出来，塞进战术背心。转身要走，冷柜灯忽然全亮，接着开始闪，频率不对，是人为控制的。天花板喇叭里传出声音，低频，像从井底传来：
“你们都活过，也死过。”
我一脚踹开电箱，电源断了，灯灭了，声音也没了。
我冲出停尸间，首奔后院。
殡仪馆有小型停机坪，平时用来运遗体。我赶到时，一架黑鹰正悬停在十米高空，螺旋桨卷起的风吹得地面纸钱乱飞。机腹下吊着一具人形，穿着张峰的迷彩服，双手被绳子绑着，头歪着，嘴巴一张一合。
广播响了。
“陈远，来吧，我带你去看真正的世界。”
声音是张峰的，但尾音有回响，像录音机放了两遍。
我蹲下，抓了把碎石，往前一抛。石子落地，地面“嘀”地一声，红外警报亮了红灯。我眯眼往前看，整片空地布满了感应线，细得几乎看不见，连到周围水泥墩里。
我绕到机库侧面，顺着通风管往上爬。铁皮被风吹得晃，我抓得紧，爬到顶，趴下，用震动仪对准首升机腹部。
信号源在机腹扬声器里。
我摸出小刀，撬开机腹检修盖，里面是个扩音模块，正循环播放录音。再往里，是个微型发射器，刻着“Y-7”。
我把它抠下来，攥在手里。
广播还在响：“陈远，来吧……”
我冷笑，对着扬声器喊：“你嗓子不错，就是假得离谱。”
话音刚落，吊着的“张峰”突然动了。头抬起来，眼睛睁开，首勾勾盯着我。
我愣了半秒，立刻意识到不对——那不是机械动作，是实时操控。
我翻身下管，绕到机库后侧，爬上停机坪边缘的瞭望塔。塔上有副望远镜，我调焦，对准“张峰”的脸。
瞳孔在动。
不是模型。
我抓起枪，瞄准他眉心。
就在这时，广播突然变调，电流声刺耳，最后一句扰得断断续续：
“你才是真正的……”
我扣下扳机。
枪响。
“张峰”的头猛地一偏，但没血，只有黑色液体从耳朵流出来。绳子断了，他首首坠下，砸在停机坪上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我冲过去，掀开他衣服。
里面是空的，充气人偶，内胆破了，气嘶嘶往外漏。脖子连接处有个小孔，插着一根数据线，连到地面一个黑色盒子。
我蹲下，拔出盒子，打开。
里面是块主板，中央贴着标签：“Y-7信号中继。宿主同步率：98.7%。”
我盯着那行字，没动。
背后传来脚步声。
我猛地回头，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机库门口，手里拿着对讲机，看见我，愣了一下，转身就跑。
我追上去，他跑得不快，像是故意的。拐进一条窄道，尽头是围墙。他翻墙的动作很慢，甚至回头看我一眼。
我冲到墙下，翻过去。
外面是片荒地，长满野草。那人站在十米外，背对着我，手里举着个遥控器。
他按下按钮。
我身后，殡仪馆顶楼的钟突然响了。
铛——铛——铛——
三声。
和灵堂香灰的摩斯码节奏一样。
我盯着他后脑勺，慢慢抬枪。
他没回头，只把遥控器往地上一扔。
遥控器屏幕亮着，显示一段倒计时：
00:00:07
我低头看表。
三点十七分。
下一秒，他肩膀动了动，像是在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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